湖濱東路綠化帶上種得是女貞樹。這種常綠喬木哪怕到了冬天也不禿嚕,四季青翠,所以也叫它冬青,現在正是開花的旺季,一路望過去樹樹都是密匝匝的白花,連同烏壓壓的柏油路上也零零散散碎了一地的米白。
“你知道冬青樹的花語是什麽嗎?”
等紅燈的間隙,沈北洋突然看了一眼被“綁在”副駕駛座上的徐子峰,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沒研究過。”徐子峰揉了揉天井穴,“你要轉行了?查不下去打算乾園藝了?”
“冬青結的果子很小很輕,一般很難自己從樹上掉下來;所以到了冬天的時候,那些小鳥啊野麻雀啊找不到食物吃的時候,就會來吃它的果實,從而熬過一整個冬季。”
沈北洋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很少像這樣四平八穩的去說些什麽。或許當一個人平時嘻嘻哈哈慣了,再突然安靜下來,就變成了一樁極其反常的事。
可是生命裡總在充斥著無可避免的改變與波動。每個人,都不可能擁有一個前後完全“一致性”的單一人設。從開始到結束;從春天到冬天;從青澀到成熟。既然環境在改變,局勢在改變,那麽人也注定逃不出這項規則。
所以人性總是比人類本身要複雜得多。
“冬青樹的花語是“生命”。”紅燈熄了,綠燈悄無聲息地亮起。
沈北洋搖下車窗,一油門踩下去,帶起陣陣馥鬱清甜的花香。
“好聞嗎?生命的味道。”
“得了吧你!”徐子峰終於忍無可忍敞開嗓門開嚷,“青春疼痛文學看多了吧?哥們兒,也不自己掏掏身份證看看自個多大年紀了!”
“我有那麽老嗎?我再怎麽著也能算個文藝男中年吧?長得比較帥的那種。”
“別說了。”徐子峰一副想要嘔吐的表情,“我快聞到你生命的酸臭味兒了。”
“滾蛋吧你!”
......
二十來分鍾後,兩人來到了天府佳苑的地下停車場。
“好了,徐子峰同志,現在我要交給你一個無比艱巨的任務。”
“一看就沒什麽好差事。”徐子峰重重關上車門,揉了揉重獲自由的胳膊肘,頗為有些慪氣。
“辦好了今晚上請你哈啤酒,恰烤串兒!”
“有屁快放。”
“你一會不用跟我上去,你到對面那棟廢樓那兒去,那兒有個小賣部,你買條煙,買最貴的那種,順道盤問盤問賣東西那老頭最近有沒有什麽生人往這邊來過。”
“明白了,這種小活你也好意思派給我!”徐子峰一臉嫌棄,好歹他也是個堂堂正正的禁毒支隊大隊長,現在居然給刑偵隊乾起了收集情報的活路,隱約有種被封了“弼馬溫”的苦澀。
“問完你就回這兒等我。”沈北洋拍了拍他肩膀,“走了,回見。”
話說乾淨,二人出了停車場便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去了。
沈北洋徑直進了天府佳苑,電梯在七樓停下,穿過一條並不算長的過道,他的目標卻並不是張宇博所住的712。
而是按響了隔壁711的門鈴。
沒等太久,門就被打開了。一個微胖的女人站在門後。穿著黃色的碎花裙,頭髮規矩的盤著。
“請進來吧。”她推了推眼鏡說道,看樣子並不驚訝。
進了門後,驚訝的人則變成了沈北洋。
原本屋子的格局是兩室一廳帶一個衛生間,廚房並不獨立而是設在客廳一側,
對於情侶來說或許剛剛好,但是對於有孩子的家庭來講還是有些“擁擠”的。 然而這位女士居然還沿著牆壁“量身定做”了兩大個實木書櫃, 上面塞滿了書。整個客廳充滿了“文化氣息”,壓得沈北洋這隻“偽文藝男中年”喘不通氣來,多往牆上看一眼都要壓抑得右眼皮狂跳。
屋裡還有兩個小孩,大一點的小女孩應該上小學了,留著妹妹頭;小一點的男孩才會走路的樣子,一對黝黑的大眼睛,粉撲撲的小臉很是可愛。
“警察叔叔好~”小女孩朝著沈北洋笑著問好,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兒,漏出缺著的兩個門牙孔,乖得叫人心都快要化掉。
“敏敏,帶弟弟去屋裡玩一會好不好呀,媽媽和叔叔有事情要說。”女人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女孩點了點頭,便抱起她弟弟進屋裡了。
“請問怎麽稱呼您?”女人端來一杯熱茶。
“我姓沈。謝謝。”沈北洋客氣接過,放在了茶幾上,心想大夏天的誰喝得了這個。
“沈警官,你是因為隔壁的事情來的吧。”女人自己喝了一口茶,不急不忙的問道,仿佛“隔壁的事情”也並非什麽出奇的怪事。
“啊,對對。”沈北洋心想,這人不大對勁。
“你盡管問吧。”她突然推了推眼鏡,手微微有些顫抖,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害怕或是擔心的神色。更多的反而像是一種解脫,甚至還稍微流露出一絲絲難以察覺的高興。
沈北洋一時間竟有些發懵,原本只是隨便來問一嘴的,好家夥,這下怕是要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部都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