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霎時間寂靜如死,所有人仿佛都成了一根根木樁。
極靜的環境下時間地流逝無比漫長,最後還是結衣率先開口:
“這個是……詛咒人偶?”
沒有人回答,因為根本不需要,誰都認得晴香手裡的東西——在無數的電視劇、雜靈異節目裡被反覆應用,毫無疑問,那就是詛咒人偶。
“為什麽……人偶上……會有白川同學的名字……”
結衣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這個有點兒天然呆的少女終於也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了。
“難道說!白川同學突然病倒,是,是……”
她用雙手捂住嘴,像在拚命壓抑著什麽,後頭的話竟然不敢再說下去。
惠攸地一震。
像從夢魘中驚醒了一般。
“白川病了?!”
震驚。
不信。
卻沒能打破空氣裡的死寂。
眾人依然靜立著,仿佛釘子般地一動不動,而投向她的目光,卻越來越陌生——越來越讓人不安的陌生。
惠驟然醒悟,無聲的世界正把最嚴厲的指控加諸在她身上。
她第一個就望向結衣身後的晴香:
“伊藤同學,你,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焦急讓少女變得語無倫次,話都還沒說完,人群中又爆出了一個聲音:
“我,我簡直不敢相信!”
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各樣的議論終於在人群裡爆炸了:
“聽說惠醬之前和白川同學吵得很凶,難道說……!”
“好過分……”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議論聲不大,卻細如針尖,扎進你的心裡,不停鑽進腦海,不斷共振、回蕩,然後釋放出誇張的回音。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收下了人偶,可我一次也沒用過!你們要相信我!”惠拚命爭辯。
然而比起亮在空氣裡詭異猙獰的詛咒人偶,所有的說明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根本沒有人聽她的,大家仿佛不認識似的打量著她,她向結衣走去,結衣拚命倒退,她又向玉崎走去,玉崎也在後退……轉眼圍繞著惠的身周就騰出了一大塊空地,大家都在躲著她,就好像躲著瘟神一樣。
“不~~~~~!”
惠尖叫著衝了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情況也沒有絲毫好轉,縈繞在排場場中的議論反而在她離開後變得愈演愈烈。
不,簡直得用群情激憤來形容。
藝術團的成員們你一言我一語,不斷地把場面推向對惠愈加不利的氛圍。
“呐~我說,是不是趕緊把這個人偶燒掉吧?不能讓它再繼續危害白川同學了啊!”結衣說。
提議立刻得到了全面讚同,人偶很快在火焰中化為了一堆灰燼。
眾人這才陸陸續續地散去。
排練場中,就剩下晴香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看著。
甚至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房間,她也沒有移動腳步,就仿佛已經變成了蠟像。
※※※
林蔭蒙蔽的校道,惠不停地跑著。
身旁不時掠過午休中的同學,個個都在用詫異的眼神看她,這些眼神如今在惠看來全成了冰冷的凝視,於是少女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
“明明,明明什麽也沒做……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自從後夜祭的那一晚之後,
惠就開始不斷地在內心和自己戰鬥,天使與魔鬼彼此衝突、廝殺。 把人偶藏進最深的角落,又不自覺地翻出來。
無數次地拿起鋼針,又無數次地放下。
整夜整夜地盯著它,以至於白天無精打采,做什麽都沒心思。
慘烈的戰火幾乎把少女的內心烤成一片焦土廢墟。
但最終,天使戰勝了魔鬼,好女孩的本質在關鍵時刻把惠拉離了罪惡深淵,所以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沒有啟用詛咒人偶。
可是……
“我不明白啊~完全,一點也不明白啊……!”
少女奔跑的步伐,更急了。
現在她隻想逃,不斷地逃,逃離學校,逃離這個完全搞錯了的小鎮。
最好……
也能逃離這個世界。
※※※
路邊的小公園。
惠坐在長椅上,眼神呆滯仰望著天空,木然深遠,仿佛一切都已歸寂於無。
她已經這樣坐了不知多久,本是豔陽高照的天空已經染滿了流火的晚霞,天地間仿佛都被塗上了一層泛黃的顏色,然而少女的眼裡卻應不出夕陽絲毫色彩。
明天,這個消息就會傳遍全校吧~
傳說的歌姬因為嫉妒而魘咒別人……這個消息一旦公開,一直以來自己苦心維護的玉女形象就會一落千丈,甚至徹底粉碎。
而校藝術團,肯定也不敢再要這樣謠言纏身的主唱了。
“為什麽……就是沒有人肯相信我呢?”
絕望的色彩在少女的眼瞳不斷擴散,就快要淹沒她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從惠的背後傳來:
“我相信你的喲。”
惠猛回過頭,他的背後正站著一個微笑而立的少女,穿著合身的校服,蹬著鋥亮的皮鞋,流露著光輝雙瞳閃爍出宛如鄰家姐姐一般溫柔的笑意。
輕風中,漫天的櫻花隨風飛舞,女孩柔順長發、以及校服的裙擺也在隨風飛舞,夕陽照在她身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我相信你的喲。”
女孩俯下身,微笑著重複了一遍,而後直起身把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
是晴香!
“伊,伊藤……伊藤……”
一個重物毫無預兆地撞進了晴香的懷裡,接著就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像要把委屈在這一刻全部宣泄乾淨。
晴香無奈地抱住痛哭的惠,只能任由少女的眼淚不斷打濕肩膀——現在無論如何也不適合把她推開了。
唔~該說終於被得逞了嗎?
晴香溫柔地摸著惠的頭髮,直到耳畔的哭聲漸漸轉為抽泣,懷中的少女漸漸變得冷靜,才輕聲問:
“現在能給我說說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惠揉了揉眼睛,稍稍離開讓她貪戀不已的懷抱,開始講述那天的遭遇。
她說的很慢,中間還穿插著許多無關緊要的內容,使得整個講述過程非常混亂。
但晴香一直聽的很認真,也不打斷,直到惠已經說完了很久,依然默默地坐在那裡。
她願意相信惠不是沒道理的,雖然從表面來看所有線索都對她不利,但看似天衣無縫的證據中卻有一個小小的破綻。
晴香已經不是第一次去看砂羽了,如果砂羽真中了詛咒,她不會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這讓晴香相信了惠無辜,但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麽……會這樣呢?
剛剛在藝術團的排練場,她明明感覺到鬼氣的,雖然無法確定源頭,但後來這股氣息就消失了……
這似乎可以說明惠有問題,可現在她就坐在惠身邊,同樣感覺不到鬼氣。
那麽排練場裡的鬼氣……哪兒來的?
第二、為什麽所有的鬼跡,都指向排練場呢?
第三、惠的故事裡,那個戴面具的女巫究竟是誰?又為什麽要給她一個假的詛咒人偶?她的目的又是什麽?
惠已經不哭了, 坐在晴香的身邊令她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她望著晴香,夕陽映在少女黑砂似的發絲上,泛著令人安心的微光,雖然晴香直到現在依然一言不發,但惠相信她一定能幫到自己。
就像當初把她從巨鬼的手中拯救出來,這次也一樣,一樣能把她從困境中拉出來,洗清她的委屈。
不為什麽,就是相信。
她拿起手絹想幫晴香擦去額角的微汗,這個舉動突然激活了沉默不語的雕像。
晴香一把拿過她的手絹,仿佛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指著手絹一角印著的大頭貼:
“她是誰?”
大頭貼上,兩名少女的頭並在一起,甜甜地微笑著,其中一個不用說自然是惠,而另一個……
“是望月,望月羽衣。”惠說,“她是藝術團前任主唱,也是我最尊敬的前輩,當初就是她帶我進藝術團的,而且一直以來都對我非常照顧,可以說,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今天的我呢。”
“是嗎。”晴香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又問,“那後來呢?”
惠流露出悲傷的表情:
“很不幸,她出了車禍,已經過世了。”
“……”
晴香一言不發站了起來。
仿佛電破烏雲,眼前的濃濃迷霧驟然蕩開一線,無數的片段在少女的腦海中逐漸拚湊在一起。
她已經隱隱有些明白了。
但現在還不是說出“謎題已經全部解開了”的時候。
腦海中的拚圖,還缺少最重要的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