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暗，篝火晃動，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給人一種安心之感。

　不過郭凡並不敢放松警惕。

　來時。

　這附近數百裡之內荒無人煙，此人是何來歷?

　是敵是友?

　猶未可知。

　他赤足踏雪，落地無聲，身軀微微晃動，就要從側方越過去。

　“天寒地凍，辛苦跋涉。”

　大漢背對郭凡，突然慢聲開口:“兄台不如暖暖身子，何必著急?”

　“我這裡有酒有肉，不妨坐下一敘。”

　“噠……”

　郭凡腳步一頓。

　他眼神閃動片刻，竟也沒有繼續前行，邁步行了過去。

　“閣下說的是，人生苦短，沒道理委屈了自己，多謝兄台款待！”

　“客氣。”

　大漢轉動手中長刀，讓篝火均勻烘烤其上的獸肉，聲音平淡無波。

　他手中的刀很長，只是刀刃就四尺有余。

　刀身細長，其上應該是鹿肉，只有胸腔位置，已是烘烤出滋滋油脂。

　郭凡盤坐對面，審視對方。

　這位大漢即使盤坐，都有一人之高，虎背熊腰，身形魁梧驚人。

　相貌倒是平平，但一雙眸子幽深不見底，讓人不敢與之直視。

　一身樸素灰布長衫，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不時露出精壯的臂膀。

　身上的氣息，則極其內斂，精氣不泄。

　修為，也讓人難辨深淺。

　“請！”

　大漢渾然不在意郭凡的審視，

見鹿肉烤熟，示意一下，就撕下一縷送入口中。

　鹿肉炙熱，他卻渾不在意，放到口中嚼了幾下，就咽入肚腹。

　同時輕拍身側酒壇，從中震出一道酒水，張開大口吞了下去。

　“多謝。”

　郭凡道謝，幾乎僅剩白骨的手爪隔空一抓，就撕下一塊鹿肉。

　也不顧及是否安全，當下大口吃肉、大口汲酒，倒也極其痛快。

　“舒服！”

　酒肉入肚，暖意上湧，讓郭凡發出愜意歎息。

　“酒是劣酒，肉是糙肉。”

　大漢面色不變，開口道:“我更不善裡料這些東西，何來舒適可言。”

　“不然。”

　郭凡搖頭:“此時此地，有酒有肉，對我來說已是莫大的享受。”

　“呵……”

　大漢輕笑:“你倒是看得開。”

　“看不開，又能如何?”

　郭凡伸手，再次撕下一塊鹿肉，眼光也掃過內裡的漆黑刀刃。

　眼神一亮，不禁開口讚道。

　“好刀！”

　他看得出，這烤肉的刀雖然被煙熏火燎變了顏色，但寒光隱現。

　不論是刀身的弧度，還是那宛如天然的紋理，都說明了它的不凡。

　“確實是把好刀。”

　大漢輕震長刀，斬出一半鹿肉拋給郭凡，同時把長刀插入身前。

　“此刀名傲雪！”

　“乃是六百年前刀尊傲無敵手中的兵刃，傲字取其姓，雪字取其妻子之名。”

　說到此處，大漢的眼神似乎泛起漣漪，更是忍不住伸手輕觸刀身。

　他身軀魁梧、高大，此即的動作卻溫柔到極點，好似在撫摸情人一般。

　“傲無敵?”

　郭凡輕笑。

　“為何發笑?”

　大漢眉頭一皺，面色更是一寒，周遭的冷風似乎也陡然一滯。

　“巧得很。”

　郭凡面色不變，大口撕咬鹿肉，牙口攪動，就連骨髓也吞咽下去。

　他這副模樣，倒是像餓死鬼投胎。

　“我這輩子，叫趙無敵！”

　“你這輩子?”

　大漢眼眉跳動:“有趣的說法，難不成，你認為人還有上一輩子不成?”

　“為何沒有?”

　郭凡大笑，更是伸手朝後一指:“這世上，就連陰曹地府都有。”

　“有上輩子，也未必沒可能！”

　“陰曹地府……”

　大漢抬頭，遠眺地府所在，眼神也再次發生變化。

　有驚恐、有疑惑、有不解，也有憤怒，更有著不易察覺的癲狂。

　“兄台如何稱呼?”

　郭凡沒有在意對方的眼神。

　幾口絞碎剩下的鹿肉，拿起身旁積雪搓去手上、骨頭的油漬。

　“他日有緣，我也回請你一場！”

　“稱呼?”

　大漢眼神跳動，突然詭異一笑:“這輩子，我無名無姓，但上輩子……”

　“我叫傲無敵！”

　“……”

　場中一靜。

　郭凡面上筋肉抖動，眼神瘋狂閃爍。

　良久，才緩緩搖頭。

　“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

　大漢哈哈一笑，學著郭凡剛才的動作，伸手朝地府所在猛然一指。

　“這世上，就連陰曹地府都能出現，我記得自己的上輩子有何出奇?”

　“……”

　郭凡默然。

　“所以……”

　他慢聲開口:“閣下是地府中人，地府高手，都……記得上輩子?”

　“不！”

　大漢笑容詭異:“不是記得上輩子，而是他們認為，他們一直沒死！”

　“……”

　郭凡皺眉:“我不明白！”

　“哈哈……”

　大漢狂笑:“你不明白，這很好，好得很，有些事又何須明白?”

　他仰天長嘯，長發狂舞，其聲震天，表情也變的詭異、猙獰。

　似哭似笑，好似瘋癲。

　“你說的沒錯。”

　良久。

　大漢才猛然收聲，面色一沉，直視郭凡。

　“我正是地府中人！”

　被對方盯著，郭凡心頭一緊，好似遇到貓的老鼠，身軀不自覺的輕顫。

　就如面前是一頭恐怖的巨獸，正自露出猙獰獠牙，朝自己咆哮。

　其威，恐怖！

　“好！”

　他緩緩吐息，識海線條勾勒，三眼神像矗立。

　同時眼眸化為漆黑，魔刀刀意湧向全身，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正要見識一下閣下刀法！”

　“不知六百年前的傲無敵，到了如今，是否依舊還是當年的刀尊！”

　“有意思。”

　大漢明明盤坐在地，高不過郭凡胸口，此即看來卻像是在俯視。

　“這股刀意……，很有意思！”

　他緩緩起身，動作遲緩，但在郭凡眼中，卻如一座巍峨高山正自拔地而起。

　其威勢，讓人心驚肉跳。

　別說動手，此即他的身軀已是徹底不受控制，識海也泛起驚濤駭浪。

　“你想見識一下我的刀法?”

　大漢冷冷一笑，身側的傲雪刀好似通靈，也跟著輕微顫抖起來。

　“好得很！”

　“錚……”

　刀聲長鳴。

　在郭凡的感知中，一抹暴烈刀光拔地而起，撕裂天地，矗立於天地之間。

　這股刀意，只是出現，只是余波，就幾乎當場碾碎他的意識。

　而肉眼可見。

　四周狂風呼嘯，天際陡泛陰雲，一個數畝大小的龍卷憑空浮現。

　“轟隆隆……”

　高空，電閃雷鳴。

　“斬！”

　大漢低吼。

　隨即……

　一道長達百丈的刺目刀光轟然湧現。

　刀光橫掠數裡之地，卷動風雲、飛雪，直斬遠處的一座山頭。

　四方，天地元氣瘋狂湧動。

　十裡之地，好似形成一片真空，只有那道刺目刀光瘋狂前衝。

　“彭！”

　刀光撞在山頭。

　下一刻。

　刀光暴漲，瞬間包裹住那個山頭內裡刀氣消磨，滲透入山體。

　“轟……”

　一個巨大的蘑菇雲當空爆開。

　那山頭在刀光之下，先是四分五裂，隨即化作漫天飛舞的粉塵。

　山石，不存！

　原來的地方，那上半截山峰，陡然消失不見，只剩下突兀的下半截山體。

　“……”

　郭凡眼眶跳動，身軀僵滯。

　“通玄?”

　“小子！”

　大漢反手收刀，怒目看來，眼中的威勢幾乎壓塌了這一方天地。

　“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個隨手都能碾死的螻蟻，也配跟我動刀！”

　“……”

　郭凡身軀繃緊，一聲不吭。

　“不過。”

　大漢垂首，眼中刀意綻放，直刺郭凡識海:“你身上的那門妙術我很感興趣。”

　“交出來，興許我能饒你一命！”

　“嗯！”

　郭凡悶哼，雙眼陡顯迷茫。

　識海中，同樣有一個極其霸道的聲音不停回蕩。

　“妙術……”

　“交出來……，饒你一命！”

　那聲音自帶一股讓人臣服的力道，讓郭凡意念翻湧，幾欲脫口念出口訣。

　“鎮！”

　奔騰不休的意念之中，一尊三眼神像穩穩矗立。

　感知中。

　意念奔湧不休，雜念翻騰不止，郭凡卻已盡數不理，緊守僅有的一絲清明。

　同時。

　魔刀刀意湧現。

　那股斬滅一切的刀意，不止斬向他人，這次更是狠狠斬向自己。

　一刀落下，意念一凝。

　刀意緊守識海，迎著奔湧不休讓人迷失的意念，一刀刀斬落。

　每一刀。

　欲斬人，先斬己。

　意念，也越發純粹，刀意，也越發通透。

　但……

　也越來越逼近意識崩潰。

　不過相比於意識崩潰，郭凡外在的肉身，顯然會更先一步支撐不下去。

　只見此時的他，七竅流血、身軀筋肉崩裂，但面對來襲的威壓，依舊矗立不到。

　混亂的眼神中，更有一絲無比的堅定，任由大漢催發刀意，也是不滅。

　直至，生機漸漸開始消散。

　“唔……”

　大漢微微皺眉，緩緩收起氣勢。

　“有趣的小家夥！”

　“呵……”

　郭凡身軀一晃，意識也隨之奪回肉身，他目視對方，掙扎一笑。

　“原來……”

　“你是個瘋子！”

　隨即，雙眼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瘋子?”

　大漢面容扭曲，身上刀意再次湧現。

　霸道、癲狂、混亂……

　“我是瘋子！”

　“我是誰！”

　“啊……”

　咆哮聲， 再次震動四方。

　“刀狂！”

　虛空中，有聲音震蕩:“你又發病了，主上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沒有?”

　“任務?”

　大漢猛然抬頭，雙目相隔十余裡，直刺某個黑色的身影。

　“什麽任務?”

　“唔……”

　那人似乎有些無奈:“天宮，你有沒有找到天宮?”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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