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薑筱雨，老吳跟夥計交代一聲，讓他看好家，自己則換上了一套舊棉襖，從茶館的後門溜了出去。

　“喂，是我，嗯，好的，我一會兒過去取一下。”羅耀放下電話，這是老吳緊急約他見面。

　“小五，我出去一下，你慧姐問起來，就說我出去散心了，晚上回去。”羅耀交代秘書一聲。

　“慧姐要是問起來，您去哪兒散心，我怎麽回答?”伍秘書說道。

　“我就是隨便走走，走哪兒算哪兒，沒有目的地，也可能去江邊吧，不不知道……”

　他的壓力很大，出去走走，散散心，釋放一下壓力，這也是正常的，不讓人跟著，也正常。

　誰沒點兒私人空間，這出群散步，後面跟著一群人，那還叫散心嗎，那是巡視。

　“老虎呢?”

　“報告羅主任，楊副官出去了，還沒回來呢。”楊帆一個手下兄弟忙立正敬禮回答一聲。

　“他不在就算了，我自己開車。”羅耀跳上吉普車，倒車，然後一個掉頭，開車出去了。

　“羅主任，您一個人出去……”

　宮慧已經得到消息，從後面追了過來，只看到一縷在半空中沒有消散的黑煙，味道還特別難為。

　“站長，羅主任一個人開車出去，太危險了，要不要派車跟著?”

　“算了，他現在壓力很大，一定是想一個人找地方靜一下，你們跟著，他會不知道?”宮慧揮了揮手，“別找不自在了。”

　“那羅主任的安全?”

　“你們是不是覺得你們的羅主任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宮慧冷笑一聲。

　周圍一圈人都低下了頭，那潛台詞分明是:難道不是嗎?

　“你們羅主任槍法是有點兒爛，但其他方面，估計你們當中沒幾個能是他的對手，尤其是在水下，全部歇菜！”宮慧說道。

　“啊……”

　“啊什麽啊，在臨訓班的時候，那些教游泳的教官都不是他的對手，水下搏鬥，無一敗績，知道嗎?”宮慧冷哼一聲，這些人平時驕橫慣了，誰都不放在眼裡，不給他們一點兒教訓是不行了，別尾巴翹到天上去。

　“別不服氣，寒冬臘月，羅主任能從長江南岸遊到北岸，你們幾個還差得遠呢！”曹輝出現在眾人身後。

　“曹科長。”

　“別，我現在還不是科長了。”曹輝訕訕一笑，他的關系已經調去警察局了，現在是科員，鄧毅的交接工作還沒有完成，不出意外的話，他接替鄧毅的位置沒有問題了。

　完成這一步跨越後，他未來前途也算是一片光明了。

　“調查有結果了?”宮慧問道。

　“是。”

　“跟我到辦公室說吧。”宮慧點了點頭，吩咐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對這個小戴仔細做了一次調查，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基本上家世是清白的。”曹輝進入宮慧辦公室後，坐下來匯報道。

　“這就好，我不希望在我的眼鼻子底下混進居心叵測的人。”宮慧點了點頭。

　“慧姐，既然您怕混進這個有異心的人，為啥不安排咱們自己的弟兄呢?”

　“自己弟兄就能保證沒問題?”

　曹輝臉色訕訕了一下，這個問題他不好回答。

　“老曹，你是自己人，我才會跟你說這些話，在軍統混，到了耀哥這個地位，要考慮的多了。”宮慧道。

　“慧姐，我知道了。”曹輝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若不是碰到羅耀，他哪有今天。

　他沒什麽野心，也知道自己身上貼的就是羅耀的標簽兒，這一點是他改變不了的。

　他如果真想改變，也許一時能嘗到一點兒甜頭，但後果一定會很慘。

　軍統內部對叛徒是極為深惡痛絕的，不管是對內，對外都一樣，當然告密出賣在軍統內也是一種秘而不宣的“文化”，但這種人多半都沒有好下場。

　出賣和告密這種事兒，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這種人誰還能相信，除非是利用。

　你若是有利用的價值還好，就怕你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那就直接掃去垃圾堆。

　“行了，你去忙吧。”

　“好的，慧姐，還有個消息，得跟您說一下，這個安社的人暗地裡在找那個跟江記者搭檔的攝影記者祁堯山，凡是能提供線索的，給一百塊大洋！”曹輝道。

　“知道了。”宮慧點了點頭，她當初為了在山城活動方便，也是加入了袍哥組織的。

　當然，她就是象征的有一個身份，為了好辦事兒而已，對於袍哥內部的事務，她是從來不插手的。

　袍哥組織也願意吸納軍統的人加入，官面上的消息他們也是需要的，自古民不與官鬥，地方幫派組織如果不跟官府關系良好的話，那還真長久不了的。

　袍哥五個堂口，各有各的身份，雖然說起來都是兄弟，其實內部也是有利益紛爭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哪兒都一樣。

　石孝賢雖然是山城袍哥總舵把子，他也不能做到一手遮天，一呼百應，宮慧也能收到這些消息的。

　對手也知道這個祁堯山是個關鍵證人，這個證人的證詞也許比當事人的口供更有效力。

　不管江琳還有羅耀，他們的話，如果沒有別的佐證，聽上去都是一面之詞，當然，人們更會相信受害者一方。

　相信不能作為判案的證據，如果法官都用“相信”來判案的話，那這個世界上的冤假錯案可就多了。

　所以，第三者的證詞就更重要了，甚至有時候還會成為判案的關鍵，當然，如果無關的第三者做假證，那也是涉及犯罪的。

　只是對手能想到的，自己就想不到嗎?

　祁堯山已經送去小黑煤窯監獄了，江琳背後的人想要找到他，那是根本做不到了。

　關鍵的證人掌握在自己手中，現在基本立於不敗之地了。

　而祁堯山的家人，也在監視之中，對方不動手，宮慧是不會動手的，這就是個誘餌。

　就看對手會不會抓了祁堯山的家人作為要挾的手段。

　如果對方真動手的話，那就等於幫了她的大忙了，正愁找不到借口發難呢。

　……

　江邊。

　“這麽急著見我幹什麽?”羅耀按照約定的地點趕到了，見到了早已等候的老吳。

　老吳掏出那張薑筱雨給他的紙條遞了過去。

　“對方終於忍不住約見薑筱雨了。”羅耀一看紙條內容，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按理說，見是沒有問題的，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可是，筱雨她不清楚內情，我也不能馬上就答應她去，這可不是小事兒，慎重一下也是應該的。”老吳道。

　“你怕她起疑心。”

　“你不是說過，演戲一定要當做真的來。”老吳道，“倒是你那邊營救工作準備的怎麽樣了?”

　“我準備讓軍統江城站來實施營救。”

　“不是你自己的人嗎?”

　“我的人提供情報支援，他們是不能夠暴露的，否則，情報網斷了，損失多大?”羅耀道。

　“倒也是，江城站的人可靠嗎?”

　“我跟軍統江城站的站長唐鑫關系不錯，他我是了解的，是個靠得住的人，他只是負責營救，營救之外的事情，沒有必要知曉。”羅耀點了點頭。

　老吳點了點頭，他知道羅耀跟唐鑫的關系，換一個人，那就不行，不認識的人，誰肯為你賣命，甚至還是連為啥都不知道?

　憑什麽呀?

　“這樣，她不是明天先去你哪裡聽消息，再去與對方會面嗎?”羅耀閃電思考了一下，“你跟她說……”

　“你的意思是，利用這個無意識的錯誤，把把柄送到對方手裡，這樣，後面對方一威脅的話，態度轉變的就會更加自然一些，對嗎?”老吳馬上明白羅耀的意圖了。

　“對，能讓筱雨盡快接觸到對方，也可以配合我們在江城的營救工作。”羅耀道。

　“明白了，筱雨這邊只要開始給他們工作，那麽江城那邊日本人對她父母的看管必然會放松下來，這就是創造了營救的機會。”老吳點了點頭。

　“回頭營救的事情，你也可以根據後續的進展跟她說，讓她寬心。”羅耀道。

　“那你這邊呢?”

　“你讓她直接向宮慧坦白，求宮慧出手營救她的父母，然後我們兩邊同時指示她做同樣的事情，營救工作我們兩家都同時展開，而你這邊知道我們也進行了營救，實際上，營救工作就是一家在進行，明白嗎?”羅耀解釋道。

　“等一下，你這個說的有些繞，但我好想也有些聽明白了。”老吳聽了，皺了一下眉頭道。

　“你別管那麽多，事兒我來做，你就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但是，要想好了怎麽說。”

　“行，我知道了。”老吳點了點頭。

　“下次見面，得換個地點。”羅耀提醒一聲。

　“嗯，我們倆直接見面太麻煩了，上頭同意你發展楊帆成為你交通員，但是你首先要確認他是否可靠和值得信任。”老吳提醒道。

　“嗯，我知道怎麽做。”羅耀也覺得，他跟老吳之間需要有一個交通員。

　薑筱雨實在是不合適這個角色，他跟薑筱雨只能保持一般同事關系。

　而現在調走薑筱雨也不現實了，她是宮慧的下屬，去留只有宮慧能決定。

　“老吳，可不可以考慮，這件事後，把薑筱雨從我身邊調離?”羅耀想了一想，問道。

　“理由呢?”

　“你的意思讓薑筱雨主動向宮慧提出調離?”老吳愣了一下，“理由呢?”

　“生病，或者犯個錯誤，不致命就行?”

　“你知道這麽做對她的打擊會有多大嗎?”老吳質問道，“任務沒有完成，就這樣黯然離開，這對她來說，可能是一個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

　“她的任務完成的很好，怎麽就沒有完成?”

　“她的任務是跟你接頭，在你的指導下，作為你跟我之間的交通員，完成你交代的各項工作。”

　“可是現在事情起了變化， 難道我們不應該隨機應變，做出改變嗎?”羅耀反問道。

　“另外，她還有掩護你的任務，必要時候還需要為你做出犧牲。”老吳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犧牲，更別說一個女人了。”羅耀很不客氣的說道。

　“你的位置太重要了，若非必要，絕不容有失，如果能夠保住你，我都可以犧牲。”

　“沒有人會犧牲，我決不允許你們用犧牲來換取我的安全，這是我的底線！”羅耀鄭重的道。

　“羅攸寧同志！這不是誰為了誰，這是為了黨的事業，為了我們這個民族，你明白嗎?”老吳道。

　“如果犧牲是必要的，我寧願犧牲我自己！”羅耀沉默了半晌，然後堅定的說道。

　老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能說羅耀說的不對嗎?

　犧牲自己，保全別人，不正是**員的信仰準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