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欄街,一輛馬車緩緩前行。
周圍就只有車輪滾滾咕咚摩擦地板的聲音,還有馬兒的噴嚏聲。
萬籟俱寂。
不斷後退的兩面漆紅圍牆之上,在馬車身後十米之外,左右兩道身影快速接近。
一身白色清衫,帶著鬥笠。
腳尖輕輕一點牆沿,滑翔前進,輕功很是不俗。
那一抹白紗,在空中脫出一條長長的弧影。
這是速度太快,而使人產生的一種視覺衝擊。
若是在夜間,遠遠看去,定會以為這是兩道幽靈。
戴著鬥笠,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個大美人兒。
手上皆握著弓弩,背上負著箭囊。
挽弓,也不見兩人如何動作,箭羽已經上弦。
一聲笛鳴,四箭同時脫弦疾射而出。
兩人,四箭,只有一聲笛鳴。
東夷城的獨有箭法:笛鳴箭。
傳言,東夷城那位大宗師的首徒多年前就已經破入九品劍客的高手行列,他不但是九品劍客,箭術也很是不弱,據說可以瞬息間連發八箭,也不知道真假。
從未有人真正見過。
此時城牆之上的兩個白衣刺客,所使用的便是東夷城的笛鳴箭。
但是很顯然,這兩人修為都還不到家,瞬息間也只能發射兩箭。
兩人,便是四箭。
范閑眼角微微閃過一絲不屑,嘴角翹起一絲弧度,繼續駕車前行,好似沒有聽到那一聲笛鳴。
四箭由後面破車而入,電光火石之間,一雙芊芊玉手伸出,穩穩將四隻箭羽夾在手指之間。
嘭!
一道紅色身影從馬車頂部破簾而出,旋轉著,紅色衣裙紛飛,如同天女下凡。
身在半空,旋轉間,雙手所夾的四隻箭羽瞬間脫手反射出去。
其速度,絲毫不弱於方才弓弩所發射的速度。
恐怖至極!
鬥笠之下,兩人臉色一變,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恐懼。
消息有誤!!!
這紅衣女子不是七品,而是八品高手!
兩個白衣少女刺客,皆是七品。
如同箭在弦上,兩人既然已經衝出,如同脫弦之箭,蓄力萬鈞,這必殺一擊,已然沒有回頭路可走。
這時候稍有猶豫,便是泄力,高手過招,泄力便意味著死亡。
所以,雖然判斷出紅衣是八品高手,但是兩人不退反進,放手一搏,只希望能夠求得一線生機。
依舊不見兩人如何動作,挽弓,搭箭,脫弦,一氣呵成。
只是轉眼間,幾十支箭雨對紅衣撲面而來。
“花裡胡哨的!”
脫手劍!
雙劍合璧!
紅衣的絕技。
兩道血色閃抹天空。
無數斷枝箭羽紛紛落下。
一切,仿佛又恢復了寂靜。
雙劍回旋,落入紅衣手中,也不瞧,隨手就穩穩當當地插入了劍鞘。
劍出鞘,生死分。
當初在同一境界的時候,就連心蘭,最終也是敗在了紅衣這招之下。
而且那時候紅衣隻掌握了單手脫劍,還尚未突破雙劍合璧。
如今已經將脫手劍練至大成,雙劍合璧,以她八品巔峰的修為,就算遇到九品高手,也有一戰之力,若是生死相搏,誰生誰死,尚未可知。
從出手到收劍入鞘,不到十個呼吸時間。從空中落下,從剛剛撞破出來的車頂窟窿而入,坐回馬車裡面。
范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來她這幾日的刻苦練劍,還是有所收獲的。
小九的去世,對琅琊閣高層的三十六個人,打擊都不是一般的大,痛徹心扉的憤怒,往往是最為激勵人前進變強的最佳動力。
從現在開始,不再是三十六個人了,而是三十五個。
暗中有不少人盯著這一幕,慶帝的,陳萍萍的……
都差點被紅衣這一招嚇傻。
會飛的劍?
這是什麽武功招數?
怎麽以前從未聽聞過?
如此小小年紀,出手即奪人性命,范閑是個凶神,沒想到他身邊的一個丫鬟竟也如此心狠手辣。
“小心!”
紅衣剛要開口,范閑卻突然喝道。
話音剛落,四面八方滿是箭羽,將中間的馬車完全包圍。
軍用強弩!
當年娘親為南慶貢獻出的建造圖紙,真是諷刺,今日這箭居然射向了她兒子。
也不知道她在天之靈會不會氣活過來,掀棺而起。
這種強弩一直是慶國軍方的強大武器,這些年北齊不斷滲透,想要找到這種弓弩的製作圖紙,卻是一直沒有得逞。
威力比一般弓弩強大十倍,每一支都不遜色於八品箭手射出的箭。
就算是大宗師,被射中那也是要脫層皮的。
不然,南慶這天下第一強國的名頭,真當是喊喊口號那麽簡單嗎?
這種弓弩威力雖然強大,但是製作十分困難,而且材料要求也極高,很難找,否則,慶帝早就一統天下了。
沒想到這裡一下子就出現了三十六把這種強力弓弩,真是好大的手筆!
在馬兒腳下踢到一條機關絲線而突然停頓了一下的時候,范閑就意識到大事不妙,一聲暴喝,在駕座上拍了一掌,翻躍而起進入車廂,雙掌拍出,車廂四散裂飛,擋下不少箭羽。
范閑則是順即攔腰抱起紅衣,飛身而起。
馬兒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嘶鳴,就已經萬箭穿心而死。
東夷城的箭羽發出之時,有笛鳴之音,所以叫笛鳴箭。
而這種強力弓弩,發出之時卻是無聲無息,再加上那種狂暴的威力,堪稱恐怖。
陳萍萍的黑騎中,便有一支箭隊,人手一把這種強力弓弩,他們自身的修為還全部是六品以上,就問你一句,恐怖否?
黑騎橫掃天下,那可不是開玩笑吹噓的。
據琅琊閣最高機密顯示,慶帝的皇宮之中也隱藏著這樣的一支箭隊,這支秘密箭隊只聽從慶帝一個人的號令。
至於陳萍萍知不知道這支箭隊的存在,范閑不敢肯定,但是以陳院長的智商,就算是沒有證據,想來應該也能夠猜到有這樣一隻隊伍秘密存在著。
那些箭羽射在四裂散飛的車廂木板上,絲毫沒有停頓,直接穿透而過,然後繼續朝范閑和紅衣索命而來。
千鈞一發,慶帝的人都已經心生絕望,這已是必死之局,救援也來不及了。
如此死局,紅衣臉色倒是沒有絲毫懼色。
“公子武功深不可測到了何種程度,琅琊閣高層諸人體會最深,如此險境,要想殺公子,還萬萬不夠。”
“再者,就算是死局,此生能夠與公子共生死,無憾了!”紅衣看著范閑的側臉,如此想著。
這丫頭被范閑攔腰抱著,也不知道想辦法解困危局,而是思緒浮想聯翩。
真是心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