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
東北風嗚嗚地吼叫,肆虐地在曠野地奔跑,它仿佛握著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皮襖,更別說那暴露在外面的臉皮,被它劃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難熬。
雖然天氣還是陰陰沉沉的,但范閑的心情卻好了很多,感覺從未這樣輕松過。
也許是他又學會了某種東西。
又或者,剛剛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然後平安歸來。
再次看到皇宮那一張張飄落的樹葉,枯黃殘缺的現在,比起昔日的茂密與嫩綠,范閑倒覺得此時的它們更為美麗。
青春正旺。
“哎,公公,陛下方才說,鑒查院有內奸,要我幫著查,你說,這是真的嗎?”
老太監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給范閑跪了。
“范公子,陛下沒說,這可都是你說的,再者,老奴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測聖意啊。”
范閑回頭看了一眼禦書房,在老太監的帶領下,朝捷徑,開始下山。
方才在禦書房中,范閑果斷拒絕了慶帝要求他“打入”琅琊閣做暗探的提議。
慶帝眼神莫名,卻也並未在此事上大作文章,一言揭過,便不再提起。
兩人都是聰明人,點到即止,過猶不及。
之後,慶帝的詭異舉動,讓范閑心中一陣惴惴不安。
這老頭兒,竟然命自己為欽差大臣,下江南,整頓江南清吏司。
清吏司,管理糧倉的。
是個肥差。
此次三州發生嚴重災情,江南這個魚米之鄉卻拿不出糧食來。
要說沒貓膩,范閑這種老實人都不信。
就更別說慶帝這種老狐狸了。
《余年計劃》,其中關健一環,便是這江南。
按照計劃,范閑此次入京面見慶帝,會以暫時出京避一避林珙之事,借機下江南。
若能征得慶帝同意,自己此番下下江南,諸多行事,將會順利許多,同時,也不必對行蹤進行遮遮掩掩。
若是慶帝沒有同意,也不礙事直接離開即可。
可事情的發展,出乎了范閑的所有預料。
自己尚未開口,慶帝就直接命他為欽差大臣,下江南,找糧食,以解三州之災。
國庫雖有糧食,但如今南北之戰在即,國庫裡的糧食不能動。
那是前線幾十萬將士的生命保證,同時也是慶國穩定的症結,包括是否能夠保證此戰必勝的最重要的因數之所在。
若沒有糧食,軍心動搖,戰線不穩,一觸即潰。
下江南,找糧食,整頓江南清吏司,如此重要的事情,按理說,不應該派自己這麽一個毛頭小子前去才是。
可慶帝就這麽做了。
范閑能夠感覺得到,這老頭兒絕逼是故意的。
他又在借力打力。
借自己琅琊閣的力。
更為厲害的還在後邊,這老頭兒居然還派了一個美女與范閑同行。
慶國歷朝歷代,第一個女人為官者,沈月熙。
任職戶部右侍郎。
這官職可不小。
至少,比范閑高出好幾個官階。
可此次江南之行,范閑才是主導。
沈月熙,范閑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
她是戶部右侍郎,此次江南之行,命她同行,倒也說得通,但按照章程,派范建前往,才是最為合適的。
所以,范閑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難道我美女收藏家的最高願望,已經傳到了慶帝老頭耳中不成?
然後他順水推舟,索性直接送自己一個?
范閑搖搖頭,心裡暗暗誹謗著:“這老頭兒要是有這麽好心,我跟他姓!”
談話快要結束時,慶帝又提到了琅琊閣內奸之事,與原著中一般,范閑直言不諱問道,是否要自己配合鑒查院暗中調查。
慶帝只是笑笑,什麽也沒說,揮手讓范閑退下了。
“哎,公公,你說,鑒查院真的有內奸嗎?”
“哎呀,我的范公子,老奴求你了,你就別再嚇我了行不?”
范閑點點頭,不再詢問。
又走了幾步,范閑突然轉身,再次問道:“公公,你就小聲告訴我是誰,我絕對不說出去。”
“范公子,老奴我直接給您跪了。”
老太監瞬間在范閑身側跪了了下來,一臉生無可戀。
“公公,您這是做甚,我怎麽受得了您這麽大禮,趕緊起來。”
范閑將老太監扶了起來,不再問內奸之事。
腦海之中,范閑頓然想起,自己在離開禦書房時,慶帝突然說的那句話,後背不禁有些發涼。
“范閑,你從進入禦書房開始看似坦誠率真,其實,字字皆有扮相,你是想給朕一個直臣的映象,是不是?”
范閑轉身拱手執禮,沒有回答。
“公公,不滿你說,陛下那最後一句話,讓我這額頭直冒冷汗啊。”
老太監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很是後怕地說道:“范公子,你也知道害怕啊,與你說,自從你進入禦書房開始,老奴我這後背的冷汗滋滋地,就沒停過,您啊,以後說話行事,還是留點兒神吧。”
“多謝公公指點。”
觀星峰,觀星台。
慶帝手中拿著一隻箭頭,正是范閑射穿盔甲的那支,看著范閑與老太監離去的背影,久久沉默著……
燈火之下,慶帝提筆,在那本《琅琊閣卷錄》的起首位置之上,添上了一個名字:
范閑!
一縷寒風刮入書房,從臉頰拂過,這讓慶帝的思緒也更加清晰了些許。
腦海中那個計劃,在今日見過范閑之後,也更加完善了幾分。
此計, 可行!
這天下,終將被慶國一統!
派范閑下江南,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若是此刻後世那些讀者得知,定然又要感慨一番,emmp,這慶余年世界,也太危險了些。
明明是自己的計劃,可哪兒知道,你的計劃,其實也不過是別人計劃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環中環!
計中計!
范閑最煩的就是這種東西了。
自己分明感覺到,慶帝這老頭兒肯定又在搞什麽陰謀詭計,自己腦海中,卻好像隔著一層濃霧,似明非明,似清非清。
只差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自己就能看明白其中深意。
可有時候,差了一點點,就意味著與真相,相差十萬八千裡。
江南之行,必須去。
但慶帝的真實意圖,也不可大意,必須盡快想清楚其中關竅。
看來,今晚又要與藍衣一起泡鴛鴦浴了。
寒風中,范閑的腳步瞬間加快了幾分。
(范閑:我只是想家了,誰想歪,我跟誰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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