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孫子來了

　垂拱殿，群賢畢至，文武鹹集，只為了看一看來自星星的四王子。

　這個說，北國苦寒之地，也有如金兀術這般俊秀男兒，實在是難得。

　那個說，金兀術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生子當如金兀術也！

　還有人圍繞著金兀術的穿著、禮節、言談舉止，進行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誇讚。

　當真是好話連天，諛詞如潮。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完顏宗弼也是一副既驕傲又感激的模樣。

　一切，似乎都很和諧，如果完顏宗弼沒有說出那句話。

　完顏宗弼說:“得見大宋官家，外臣感激涕零。但我聽說，大宋真正說了算的，是一位皇叔。不知能否替外臣引薦一下呢?”

　引薦一下無所謂，皇叔也不是羞答答的小姑娘，怕生不敢見人。但你個剛認識一二三的蠻夷，這麽紅果果地、生硬地挑撥離間，真的好嗎?

　什麽叫“聽說大宋真正說了算的是皇叔”，本來就是！

　皇叔乃當今官家至親，親親的叔叔，替晚輩操點心、解決點難題，不是很正常的嗎?

　官家感念叔叔的耳提面命，對叔叔正確的意見和建議不打折扣的執行，也是順應人倫大道的。

　如此父慈子孝的美好場景，在這個外表看起來還是那麽回事兒、內心卻是極其粗俗的蠻夷嘴裡，居然充滿了陰謀詭計。

　心理陰暗的人，你就是把他塞到太陽裡頭，他仍然可以閉上眼說太黑太冷。教化彼類不知仁孝節義為何物的蠻夷，任重而道遠啊！

　能說出這話來，如果是無心之失，大概還可以搶救一下。好歹人家還知道有一種關系是叔侄關系不是?

　如果是有心的，呵呵，其心可誅也！

　完顏宗弼萬萬沒想到，他自以為高明的一句話，瞬間暴露了他的諸多心思和底細，也抵消了他的顏值帶來的粉絲值。

　做為首相，白時中第一個出首，怒斥完顏宗弼:“兀那番邦蠻夷，官家屈尊紆貴肯見你一面，已是天大的榮耀。你還想拜見皇叔，你配嗎?”

　這話倒不全是諷刺完顏宗弼，因為在白時中心裡，他自己都是不配見皇叔的一類。目前已知的事件中，凡是見了皇叔的人，下場都不是很美妙。

　呃，準確地說，是很淒慘。

　如果可能，白時中希望一輩子都不看到皇叔。這個來自北方的傻缺，居然還上杆子想主動求見皇叔，真是不知道死活。

　哎，老夫這麽一說，也算是盡到了規勸的道義，仁至義盡了啊！你真要是想死，那就去吧！

　白時中這樣想著，也不管完顏宗弼是怎樣的反應，略微對趙佶一拱手，安心地坐到了屬於自己的座位上。

　自從蔡京和皇叔爭椅子失敗之後，整個朝堂上能坐著的就只有趙佶一個人了。

　雖然皇叔是有座位的，但誰敢強迫他老人家來上朝?屬於趙大錘的那把椅子，就一直閑著。

　本著浪費可恥的原則，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原則，在趙大錘的建議下，凡參知政事級別以上官員，在垂拱殿常設座位，以資鼓勵。

　能熬到這個級別的人，年歲一般都不小了，罰站三四個小時上朝，確實不太人道。就算其中有年輕點的腿腳好的，但人家也需要那個面兒不是?

　如此算下來，在朝堂上有座位的老老少少共計十三人，坊間戲稱“十三太保”。

　說起誰誰的職務高低、權勢大小，也不用比較那些亂七八糟的官位、派遣了，隻問“有座嗎”。

　有座的，就是高官顯宦;沒座的，任你是六部尚書、侍郎，也不過是個站在那裡聽大佬講話的馬弁，不值一提。

　這十三太保年紀有大有小，職業有文有武，背景有深有淺，人品有高有低，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嘴皮子很溜。

　白時中開了第一炮，其他人自然也得跟上。

　在牽涉到皇叔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大家的觀點都是一致的，想見皇叔，完顏宗弼還不夠資格。

　甚至有些人已經在竊竊私語，準備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而又包藏禍心的蠻夷弄死，免得影響了世界和平。

　同知樞密院事張叔夜更是直呼完顏宗弼的小名:“兀術小兒，彼輩兩足禽獸而已，有何資格拜見皇叔?”

　“就是！”吏部尚書也抓緊時間表態，以便穩固一下自己的座位，“說，你們是不是又缺吃的了?我大宋錢糧無數，施舍你們一些也無妨嘛！”

　兵部尚書無所謂:“這都是戶部的事兒，都是小事，說個數兒就行！”

　萬萬沒想到啊！

　想我大金疆域萬裡，勇士數百萬，居然要受到這些窩囊的宋人的羞辱。也罷，在某有生之年，如果不能屠盡這些南蠻，死不瞑目！

　受到一萬點暴擊的完顏宗弼大喝一聲，不再對趙佶行禮，而是轉過身來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著“十三太保”。

　也許是完顏宗弼的氣場過於強大，十三太保們居然都站起身來，還有滿朝的文武大臣，都齊齊躬身行禮:“臣等見過皇叔！”

　呃，皇叔?不是給我行禮吧?也沒見大殿外面有人通傳，也沒見有什麽人進來啊?

　完顏宗弼還沒有再次轉過身去，就聽見禦座上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氣啥?坐，都坐。”

　“臣等謝過皇叔！”

　看趙大錘落了座，十三太保們才安心地坐了下來。

　雖說皇叔平易近人，從來不端架子，但官家早有言在先，大朝的時候面見皇叔必須行君臣大禮。你沒見官家都起身行禮，咱算哪根蔥敢把自己當盤菜?

　完顏宗弼這才第一次看見了傳說中的皇叔。

　據完顏宗弼後來回憶，那時候的皇叔是那樣的年輕，但飄然如謫仙，卻親和不倨傲，悲天憫人之心溢於言表。

　借用皇叔的一句詩詞來形容，人生若隻如初見啊！

　當然，他內心想的是不是另一句“一見皇叔誤終身”，就不得而知了。

　趙大錘剛坐下，就批評起趙佶來了:“官家啊，你也這麽大了，怎麽就不懂得點禮數呢?為什麽讓我孫子站著，連個小馬扎都不舍得給一個呢?”

　“您孫子?誰?”趙佶一臉懵逼。

　我的幾個皇子都沒來呀，就算是來了，也沒有他們坐著的道理吧?

　“喏， 這不是嗎?”

　趙大錘指指傲然堅挺的完顏宗弼:“他爹是阿骨打吧，和你兄弟相稱吧，他算不算我的孫子?”

　宋金兩國為了聯合攻遼，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為了溝通方便，趙佶和完顏阿骨打一向以兄弟相稱，合夥滅掉了另一個兄弟相稱的天祚帝。

　這麽來算，完顏宗弼還真應該喊趙大錘爺爺，還是不需要葫蘆娃保護的那種。

　遠道而來的一個孫子，給個座位，好像更是理所應當的吧?

　那就坐吧！

　完顏宗弼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來能在朝堂上有位置的都不是普通人，見自己只不過是怒視了一下，就讓大宋君臣“屈服”給自己安排座位，更是志得意滿起來。

　完顏宗弼剛坐下，趙大錘就猛地一拍桌子:“金兀術，你是準備來搶回你奶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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