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 逃學威龍(中)

等翁德馨和孔方見面的時候，一人頂著一頭爛菜葉子，倒是很像一對難兄難弟。

“哈哈，翁大人何故如此?”

“不慎滑倒，讓孔先生見笑了。卻不知孔先生為何如此狼狽呢?”

“不慎滑倒了，嗯嗯，不慎。”

被一群頑童給套了竹筐，連帶著沾了滿身的爛菜葉，丟人啊！

打死也不能承認啊！

可是為什麽我就是想笑呢?

夫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夫子的教誨總是不會錯的，那麽一定是我最近沒有勤讀詩書所致，修養下降了。

夫子饒恕，饒恕吧。

“哈哈哈哈！”

夫子離得遠，終究是管不住兩個不太厚道的人互相嘲諷，又自嘲似的大笑起來。

還別說，相逢一笑泯恩仇這句俗語還是蠻有道理的。

對視一笑，什麽較勁啊、心裡的小齟齬啊，都煙消雲散了。

孔方笑道:“翁大人，是老朽小家子氣了，你便如同那高飛的鴻鵠，我這個老家雀還怕你搶了我的地盤，實在是可笑至極，可笑至極啊！”

孔方一生，別提什麽襟抱未開了，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人，有什麽資格談懷抱和志向?

好不容易有個差事，摳搜一點，於名利看得重一些，也沒什麽稀奇的。

翁德馨倒是不計較這些，更何況，他自己也未必就沒有一點點的毛病。

“我自束發就學，一路走來，所聽到的都是師長和同窗的讚譽覺得自己就是個經天緯地之才。多虧此次北來，受益匪淺啊！”

說著，翁德馨雙手疊加，拇指翹起，施了一個大大的古禮:“還請先生海涵，不以晚輩輕狂，鼎力相助也！”

文人之間，說話、相處就是這麽文縐縐的，跟孔夫子放屁一樣。

但意思也能說明白了，讓對方知道自己想化乾戈為玉帛，接不接就在於你是不是樂意了。

孔方也算是看明白了，樹梢的家雀跟高飛的大雁置氣，純屬吃飽了撐的，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大家都不是一個層次的，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矛盾，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

就如同大雁飛過鳴叫了一聲，家雀兒也跟著應和一下，就算是有交集了。余者，不足論也！

“那，以孔先生所見，這些頑童應該如何處置?”

翁德馨畢竟年輕氣盛，被人吐口水也就算了，只能怪自己社會閱歷不夠，沒能及時找到解決問題的法子。

可這已經入了書院了，那些孩子都算是書院的學生了，如果不嚴加管教，師道尊嚴何在?朝廷法度何在?自己的臉皮何在?

照這樣下去，別說三個月出成績了，就是三年，算了，就這個架勢，估計這個書院也辦不了三年就得關門大吉！

到時候，難道自己真的要厚著臉皮回到太學任教嗎?

不，我不！

“這有何難?”孔方老神在在地往教室前面一指，“你看那是什麽?”

“什麽?”

翁德馨看著一片空地，一臉懵逼。

“孟子曰，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勞其筋骨，勞其筋骨……”

“孔先生，您什麽時候結巴了?”

“別鬧。這一連串的勞其筋骨之後，再餓其體膚，就可以達到空乏其身的目的了。”

不知怎麽回事，翁德馨感覺，這個套路似曾相識，有趙大錘內味。

“哈哈，別管誰的法子，只要好使就行。保安何在，吹哨集合！”

感謝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趙大錘，不僅給書院配備了校舍和飯堂，還有幾個保安——都是正經公司培訓出來的正經人。

說起話來一本正經，削起人來也是一本正經。

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傷殘老兵，一言不合大棒子就掄起來了。雖然對那些小娃娃不會下死手，但那一身的傷疤就已經足夠止小兒夜啼。

哨子一響，所有的熊孩子都規規矩矩地跑到空地——趙大錘命名為操場的地方——集合了。

一根齊眉棍拎在手上，保安大叔威風凜凜，就像帶領千軍萬馬的大英雄:“皇爺說過，一個真正的讀書人，都要身體好，能跑能跳，能打能挨。

聽說，你們都挺能跳的，下面我們開始跑圈兒。”

“跑多少圈啊?我們都是小孩子，跑不遠啊！”

“沒事兒！”保安估摸了一下自己拉練的路程，“就十裡路吧，不能再少了。”

十裡路多嗎，還真不算多。

自從趙大錘掌兵以來，每天行軍五十裡，日常練習的量是半天三十裡。讓孩子們跑十裡路，實在是極為優待的了。

古代的小孩，除了那些十分嬌生慣養的，誰家的不是沒事瘋跑幾裡路，有事跟著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的。

跑吧，誰怕誰啊！

你想用這種辦法，讓我們屈服，讓我們說出誰參與了對兩位老師的惡作劇，不可能！

我們可都是講義氣的好漢！

雖說都是好漢，但好漢也分大小。

十歲以上的孩子，跑個幾裡路自然不是什麽大問題。再遠一點的，他們也跑過。

可您別忘了，這裡面還有幾個六七歲的，還有平時不怎麽鍛煉身體的。

三圈下來，氣喘籲籲。

十圈下來，汗流浹背。

十五圈下來，心跳得像要蹦出來一樣。

二十圈下來， 已經有臉色發白，要出現休克症狀的了。

保安之所以叫保安，不叫活閻王，就是因為其根本任務是保證孩子們的安全，而不是要整死誰。

一看這症狀，急忙扶著那個即將休克的孩子慢走幾步，再弄點溫熱的糖水一灌，嘿，百病消除！

哎喲，撐不下去了不僅能休息，還能有糖水喝，那可真是太氣人了啊！

哎喲，我不行了，我要暈了。

一轉眼，幾乎所有孩子都躺地上了。

還剩下幾個沒躺的，是因為腳下實在是找不著位置，只能等別人躺夠了換班了。

都是老流氓，跟誰耍流氓呢?

“別以為就你們聰明。在戰場上，裝死的人最後差不多都死了，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哦，死得還都挺徹底，沒一個人理我是吧?告訴你們，我們都是不管死活，先用刀捅幾下再打掃戰場。你們，想試試嗎?”

捅幾下?

一下也受不了啊，趕緊起來接著跑吧！

這個該死的保安，可不是那兩個只會之乎者也的夫子，揍起人來，他是真敢下黑手啊！

告訴你，俺爹跟別人打架的時候，都沒這家夥的手黑。

據俺爹說，這個保安手上最少也有十來條人命，滿身殺氣啊！

跑吧，一直跑到真昏倒為止。

我都昏倒了，你總不能再讓我接著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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