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已過，又是天明

　　不管大小船隻都得天明時漂灘，正預備開頭，昨天晚上似乎寄宿在岸上的人已陸續下了河，與宿在筏上或者小船上的水手們，共同開始從各處移動木料，筏上有斧斤聲與大搖槌彭彭敲打木樁聲音。許多在吊腳樓寄宿的人，皆在河灘大石間踉蹌走著，回歸船上。吊腳樓旁好似也有婦人和衣靠著窗邊，與河下人遙遙傳述那種種“後會有期各自珍重’的話語。

　　很顯然的事，便是這些人從昨夜那點露水恩情上，已經各在那裡支付分上一把眼淚與一把埋怨。想到這眼淚與埋怨，如何揉進這些人的生活中，成為生活之一部分時，使人心中柔和得很。

　　劉東三人也開始，擺弄船隻，早飯吃過之後又得啟航，

　　只聽到河下小船鄰近不遠某一隻船上，有個水手啞著嗓子喊人:“王富貴，王富貴，不早了，開船了呀！

　　許久沒有回答，於是又聽那個人喊道:“王富貴，你不來當真船開動了！”

　　再過一陣，催促的轉而成為辱罵，不好聽的話已上口了。“王富貴，你個狗就見不得河街的女人”

　　到了這時候，一個昨晚好似寄宿在吊腳樓上那一個叫王富貴的漢子，光身跑到窗邊來答著:“宋宋，宋宋，你喊什麽?天氣還早咧。小妙妙姑娘的豆腐都還沒拿來賣嘞”

　　“你個崽種就是會拖一下，倒是趕緊回船上幫忙乾活造飯嘞”

　　兩個水手正說著，一個年事極輕的姑娘，頭上裹著大格子花布首巾，身穿蔥綠色土布襖子，系一條藍色圍裙，胸前還繡了一朵小小白花。那年輕姑娘把兩隻手插在圍裙裡，輕腳輕手挑著小小的扁擔，挎著兩個看起來大大的筐，姑娘真的很年輕，眼目鼻子皆仿佛很堅挺，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好像就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

　　顧小七絕對這個姑娘眼中的光十分熟習。若不是當真在某一處見過，那就必定是在夢裡了。公道一點說來，這個姑娘是個美麗得很的。看著看著就有些出神了。

　　“妙妙姑娘，可是越來越好看了，就是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小子”譚頌頌一邊整理船上的物品，一邊盯著那個姑娘和劉寶說話，一旁的劉東沒有說話

　　至於鄧九歌，白及還有莫天行二公子，全部都窩在船艙裡，大估計應該還沒醒，莫二公子不了解，但是鄧九歌和白及一覺睡到太陽出，已經是他們的習慣，帶有乾糧，也不怕他們等一下餓著。

　　“這位姑娘，是叫妙妙嗎?”

　　顧小七扭過頭，向劉寶和譚頌頌問道

　　“是嘞，妙妙姑娘的豆腐啊，可好吃了，一個人一次啊，隻可以買三斤嘞，妙妙姑娘人又漂亮，咱們這條江邊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夥去她家求過親嘞”譚頌頌隻把一雙放光的眼睛盡瞅著妙妙姑娘，待到顧小七抬起頭去望了他一眼，眼睛卻又趕快逃避了。這個家夥在一個其他姑娘面前一定沒有這種羞怯，為這點羞怯也讓心中有點兒惆悵，引起了點兒憐憫。可憐的娃嘞。

　　“妙妙，妙妙，你打扮得真象個觀音！”

　　那姑娘抿嘴笑著不理會，表示這點阿諛並不希罕，一會兒方輕輕的說:“三斤豆腐，三錢銀子”

　　聲音很輕，很溫柔，顧小七這裡卻是聽不見，一眼望過去，江風輕輕吹，半響回不過神

　　顧小七待回過神來，卻是譚頌頌叫了一聲自己，譚頌頌臉上有些害羞，道:“小七先生，我們現在有點忙，能不能請你幫忙去買幾斤豆腐啊”

　　看著岸上那個妙妙姑娘，

顧小七笑了一下“行”　　……

　　妙妙在這裡賣豆腐，買了多年，見過了很多人，也有人去家裡提親，但是少女的心正值年少，也有些頭憧憬話本裡那些蓋世英雄，這十裡八方清江上下，結果沒一個青年能夠入的眼，少女並不想在這裡買一輩子豆腐，只是家裡面的爺爺老邁，自己沒辦法離開。

　　熟練的切一塊豆腐，將眼前這樣手中的銀子拿過來，豆腐遞給眼前的人，甫一抬頭，確定眼前是一位白衣公子，為什麽說是公子，大抵話本裡就說了這些，長的好像並不是話本裡說的那種很俊美的樣子，但好像同樣彬彬有禮，就那麽一個瞬間，多看了幾眼。

　　說話都好似有些結巴

　　“三…三斤豆腐啊，三錢銀子”

　　……

　　這位妙妙姑娘確實很漂亮，雖然青澀的面容看上去都十分普通，除了偶爾笑的滿是綻開的小酒窩和那一張不善言笑的臉有些並不難看的雀斑外，也找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但是說長安城中，在面容上比之這位妙妙姑娘，勝者定然眾多，卻少了一股那種清遠悠揚，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氣質，給想給她一點安全感，給顧小七的感受，是那種想要親近，但生不起欲望的感覺

　　雖然顧小七有些不解於這個只能買三斤奇怪的規定，但還是規規矩矩的將三錢銀子放到這位妙妙姑娘手中，接過了遞過來的豆腐，或是讀書讀多，亦或者是受過的教育，讓人養成一個習慣

　　顧小七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妙妙姑娘”

　　幾乎有些本能的，兩個人都察覺到對方對自己有興趣，兩雙有些放光的眼睛相互瞅著，轉瞬便低頭趕快去逃避了，也不過是相識一眼，露水情緣都算不上，卻因為這一點，都有些羞澀，加那麽一點惆悵。

　　接過包好的豆腐，顧小七轉身就走了，有些羞了，沒有繼續上去攀談的打算，自身也沒有什麽欲望和悲哀，一眼的緣分，便不讓擾亂生活中那一份應有的寧靜了吧，再說，自己也沒有那個資格

　　走上船艙，將手中的三斤豆腐交給譚頌頌，回頭看了眼這山這水，顧小七有些感歎似的說一句:“景不錯”

　　一旁的譚頌頌接著話說:“小七先生啊，何止山水不錯，人也不錯嘞”

　　顧小七還是有些略微失神，索性讀過的書，受過的教育，不允許自己成為那種浪蕩子，自己讀的書是教自己怎樣做人的，相逢而過，似乎是最好的結局。

　　用過早飯後

　　船揚，起帆，略過兩岸重山，蕩過清江碧水，向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