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打開了一盒自熱米飯，聽著諦聽講過去的故事。

　　這半身漆黑，這近五百年才開始的事情。

　　它和地藏，守護著這一方小世界，已經有兩千五百年。

　　地藏發現了這塊地方，人世間的幽魂齊聚於此，強大的力量甚至幻化成了骷髏和屍體。魂魄們聚集到一起，甚至已經分不清它們本來的面目。

　　那些人頭骨，代表了比它們數量要多千萬倍的冤魂。

　　他們帶著迷惑和怨念死去，由地藏超度所有人，即使自己無法成佛，地藏也心甘情願留在這裡。

　　兩千五百年。

　　地藏王是可以離開的，他和諦聽隨時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佛法漸微，末法降臨，諸罪苦眾生，再無法力施救。唯於這地獄深處，心血力竭，涅槃圓寂。然，四阿羅漢必回歸佛土，複率眾生，指引佛法前途。”

　　“四阿羅漢，難道是指苗柔手裡的那些佛舍利?”

　　“舍利?啊，然。”諦聽就像一個老人一樣，很疲憊的昂著腦袋，往湖面看了一眼:“三顆羅漢舍利齊聚於此，當真少見。”

　　“三顆舍利已經集齊，四顆舍利後，你們是不是可以解脫了?”蘇浩問道。

　　“解脫?何意?”

　　“就是不用乾活了，可以回家睡覺了，想睡多久睡多久，起來的時候還有太陽曬著。”蘇浩抹著嘴角的飯粒，說道:“想吃啥也可以吃啥。”

　　吃飽飯的感覺很棒，而且在諦聽身邊，很有安全感。

　　它是隻很好的瑞獸，蘇浩也不忍心看它這像半邊癱瘓的身子。

　　“吾於地藏書案處頓悟成佛，自此兩千五百年來，普度眾生，教化萬物。吾之精血，皆換世間一時太平，此生足矣。何言解脫?”

　　看來讀佛經已經讀傻了，蘇浩搖搖頭，也不再做爭辯。諦聽將此生奉獻於此，即使高位截癱也看作是必經之路，那他作為一個才活了二十年的庸人，沒資格教育前輩。

　　但蘇浩注意到，低頭看著他的諦聽，其實是在盯著他手裡的自熱盒飯。

　　紙牌不是它唯一的收藏，六道石階有無數冤魂經過，它們帶來了前世的記憶和一些小物品，都被諦聽藏在肚子下面。

　　大多已經腐朽，就連他們玩的紙牌，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而蘇浩掏出的自熱米飯，也成功吸引了諦聽的注意力。

　　“你要吃嗎?我還有一盒。”

　　蘇浩擦擦嘴，金毛犼上前聞了聞吃剩的飯盒，也乖巧的坐在蘇浩對面，張開爪子討飯吃。

　　“你一邊去，你吃不了。”

　　對於諦聽來說，一盒自熱米飯，都沒有它指甲蓋大小。

　　但就是這樣，它小心捏著，連飯盒一起倒入口中。

　　一旁的金毛犼還在舔著剩飯盒，不過它是靈體，應該嘗不出味道。

　　吃完飯，一人兩獸繼續打牌。諦聽還維持著旁邊沙圖的法力，蘇浩看到羅盤上的人進進出出，最終有那麽一隊人成功進入人頭塔，探尋了其中三層，安然回歸。

　　“熙熙攘攘，皆為利來。”諦聽放下牌，歎了口氣。

　　蘇浩發現它的眼皮子在打架，似乎十分困倦。

　　明明已經睡了很多年，醒來還不到一天。

　　蘇醒時的萬丈佛光，在它全盛時期，想必是一直持續著的吧。

　　“有人和我說，有另一群人在搶佛珠。”蘇浩盤腿坐著:“如果真的被搶了，你會去搶回來嗎?”

　　其實他是怕有人對苗柔不利。

　　“世間萬物，皆有造化，若因爭執而入地獄，吾自當行教化之責。”諦聽打了個哈欠，佛光忽的閃了一下，剛剛聚攏起來的骷髏們再度化為齏粉，消散在湖底。

　　蘇浩聳聳肩，正打算離開，金毛犼準備跳進蘇浩身體裡時，重新趴到在地的諦聽又說了一句話。

　　“若吾隨地藏西去，無人看守地獄，這顆菩提子，望汝留給有緣人。”

　　蘇浩回過頭，一個碧綠色的種子出現在眼前，此時的諦聽好像已經沉沉睡去，蘇浩耳邊聽到的聲音，似乎來自內心深處。

　　“這麽重要的東西，給我好嗎?喂！”

　　蘇浩縮回伸出的手，被人塞佛舍利的事情，他可不敢忘。

　　現在，還是佛家，還是一顆珠子。

　　別惹禍上身啊蘇浩！

　　“有菩提聚氣，可開四方之門。施主小有功德，可自定此樹去留。若於吾處，只怕地獄幽深，不見天日，虛度光陰。”

　　“我有什麽功德，你不要騙我。”

　　“無為，亦算有功。此時，不若彼時。”諦聽的聲音逐漸遠去，但無為二字，深深敲在蘇浩心裡。

　　佛家沒有無為。

　　這個詞，偏偏是道家的專屬。

　　若深究這句話，怕是這隻不世出的瑞獸，看的比誰都要通透。

　　蘇浩看著它身旁的沙圖，即使它已經睡去，法力依舊維持。

　　不管那顆菩提子，蘇浩扭頭就走，金毛犼留在原地， 看看菩提子，又看看蘇浩的背影，始終沒有追上去。

　　“幹嘛！?不給買東西不走是嗎?你是小學生嗎?真是……”

　　一手抓菩提，一手抓金毛犼，下一刻，兩樣東西都融入他的身體。

　　很快，借著護罩的力量，蘇浩又回到了現實社會。

　　躡手躡腳的走進房間，陳墨還在熟睡。

　　夕陽西下，蘇浩看著空蕩蕩的背包，伸手一摸，不知怎的，從一個小袋子裡摸出了一副撲克牌。

　　已經泛黃的卡牌，和夕陽一樣的顏色。

　　又歎了口氣，趁陳墨沒醒，蘇浩躲進被子裡，很快進入了冥想階段。

　　意識，來到了那個小世界。

　　兩周過去，因為秘境造成的泉水枯竭問題已經得到恢復。站在裂谷旁往下看，下面不知何時已經匯聚了一條小小的河流，蔓延到遠方，或許將來會成為一池湖水。

　　每次蘇浩使用真氣，用的就是這泉水的力量。

　　但現在，這裡迎來了兩個新朋友。

　　金毛犼習慣泡在泉水裡，睜著大眼睛看蘇浩。

　　而那顆菩提子，從它嘴裡掉出來，懸浮在匣子上空。

　　蘇浩把它拿起來，放在泉水旁邊的苔蘚上。

　　跟隨他的意志，種子很輕易的種了下去。

　　下一秒，似乎一道清風穿過大腦，那種子好像裂開了那麽一毫，裡面藏著一株碧綠的嫩芽。

　　迎風聚氣，也不知道是蘇浩養著這顆菩提，還是菩提幫他聚下天地元氣。

　　但這顆法寶，讓種子附近的苔蘚，開始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