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體內魔氣爆發，被星宿得知後闖入劍宗連夜帶走，那個時候雲平秋明明就和自己住在同一座山裡卻始終沒有出現，任由自己被星宿帶走。

　星宿說，他被放棄了。

　凌霄難以置信，冒著大雨趕回來正巧看見了在劍宗山腳下飲酒的雲平秋。

　果然，凌霄順著雲平秋的目光望去便見到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雨幕中。

　黑發如墨，眼神陰狠。

　若不是親眼所見凌霄恐怕完全無法想象自己當年竟然是這樣的神情。

　心魔所化的“凌霄”渾身已經濕透，一張巴掌大的娃娃臉上滿是刻骨銘心的恨意，似乎冰涼的大雨盡數落進了他的眼中，陰冷潮濕。

　“凌霄”提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劍，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雲平秋。

　他的手腕一抬，劍尖便指向了仍舊坐著的雲平秋，語氣繾綣，說出來的話卻是森冷地:“師兄，你為何不救我呢?你明明也在山上，明明聽到了我的呼救，為什麽卻不肯出來，任由我被那些魔修帶走呢?”

　雲平秋抬頭平靜地看著那柄劍，欲言又止。

　“凌霄”從他的沉默中明白過來，他冷笑一聲:“師兄早就等著這一日了吧！一個入魔的師弟，是劍宗和你的恥辱，你光風霽月無法親自斬殺我，可若我被那些家夥劫走，你自然是省了不少麻煩。”

　“不是……”雲平秋想要說什麽，可他不是程寰那種靠著一張嘴都能把人哄得團團轉的性子，他遲疑片刻，抬起手來，“凌霄”卻是一劍斬向他的手腕。

　雲平秋捂著手，似乎是愣了一下。

　“凌霄”的劍指著他，聲音冰冷:“師兄這是想跟我動手嗎?”

　“凌霄……”雲平秋蹙眉。

　“放心，好師兄，我不殺你。”“凌霄”臉上閃過一抹邪氣的笑容，眼中魔氣更甚，他譏諷地盯著雲平秋，一字一頓地道:“如你所願，從今天起我與劍宗恩斷義絕。”

　雲平秋抿著唇，伸手想要去抓“凌霄”。

　“滾！”“凌霄”一劍刺向雲平秋，頭也不回地離去。

　雨還在下。

　雲平秋的神情被雨霧模糊成一片，看不真切，隻隱約透出一星半點手足無措的感覺。

　他站在瓢潑大雨中，沒有心魔再來糾纏他，卻讓他顯得更為孤寂。

　凌霄再難以忍受，顫顫巍巍地走向他。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雲平秋死寂的眼神微微一動。

　他近乎倉促地轉過身去，看著“去而複返”的凌霄，喉結一滾，雙唇微微顫抖著。

　凌霄歎了口氣，走過去牽起雲平秋的手，他沒有辦法給元神療傷，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雲平秋手腕上那條駭人的傷口，緩緩把臉貼過去，輕輕地摩挲著:“師兄……疼麽……”

　雲平秋整個人驟然僵住。

　他像是沒有明白過來凌霄怎麽忽然態度變了這麽多。

　足足沉寂了半炷香的功夫，雲平秋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疼。凌霄，對不起。”

　凌霄隻覺得自己那些陳年怨恨在雲平秋的聲音裡都得到了釋懷，他放柔了動作，剛要出聲，便聽得雲平秋艱難地開口說道:“師兄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沒能保護你，對不起。”

　凌霄猛地抬頭。

　雲平秋摸著他的腦袋:“我殺完那些魔修回來的時候，發現你不見了，隻留書一封，以為是你想離開劍宗，去外面看看。對不起，師兄不該懷疑你。”

　凌霄呆呆地看著他，已經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麽。

　雲平秋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松開凌霄，轉身去拿了桌上的包裹，鄭重其事地放在凌霄手中。

　凌霄下意識地接過來，一臉不解地打開。

　看見了包裹中屬於自己的那套劍宗弟子服。

　雲平秋有些愧疚地道:“你放心，師兄一定會找到壓製你體內魔氣的辦法，以後，還和師兄一起去斬妖除魔，好不好?”

　說完，雲平秋垂眸望著凌霄，像是在等著他的回答。

　眼神裡有些小心翼翼。

　凌霄的臉白成一片。

　他原本以為，當年霜寒和雲平秋都放棄了他。

　他原本以為，是他們虧欠了自己。

　可誰曾想師兄從來沒有放開他。

　就連在誤以為他選擇跟星宿走了之後，雲平秋還是帶著自己的弟子服想要來尋他。

　他滿心以為自己可以勸凌霄回去，等待他的確實凌霄憤怒至極的一劍。

　凌霄身子微顫，拽著雲平秋的衣袍，緩緩跪了下去。

　他死死地抱著雲平秋的腿，像是離家許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歸家的方向，嚎啕大哭。

　師兄……

　凌霄恨不得抽血剝骨，換回那個總是冷著臉卻比誰都要溫柔的雲平秋。

　明明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啊。

　是他自負任性，傷了雲平秋離開劍宗。

　是他作繭自縛，淪為魔修，徹底斷了後路。

　“師兄，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凌霄聲音沙啞，低低地祈求道:“讓我跟在師兄身邊好不好?”

　雲平秋似乎是被他驚嚇，落在他腦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喉嚨裡尚未擠出半個字，頭頂無數的心魔卻驟然化為了無數個形態各異的“凌霄”，將他們團團圍住。

　“師兄，我不想做什麽魔君，我只要和師兄一起斬妖除魔，永遠跟著師兄。”還是小孩子模樣的“凌霄”輕輕拉著雲平秋的手，眼中滿是崇拜和向往。

　一眨眼，又是一道心魔化作的“凌霄”冷冷地譏諷他:“師兄，何必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你早就想殺了我，清理門戶吧！”

　“我死在十方境裡，你是不是會偷偷高興啊?”

　“師兄，不是說好了，永遠保護我嗎?”

　“師兄……”

　“師兄……”

　無數的心魔在雲平秋身上纏繞，他眉間的心魔痕紅得快要滲出血來。

　越來越重的魔氣積聚在雲平秋的精神海裡，那些心魔肆無忌憚地穿透他的殘魂，或笑或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居然鋪天蓋地，數以萬計，將雲平秋死死地包裹其中。

　莫說身處其中的雲平秋，就連知道這些是心魔的凌霄都覺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