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寰見他醒來，不由一喜，可眼淚依然跟斷線的風箏一樣，不斷往下墜:“陸遙師兄……”

　　“別怕，扶師兄起來，好不好?”陸遙原本想自己起身，可一看到程寰慌了神的樣子，不由改口道。

　　從程寰入道宗以來，沒把別人折騰得雞飛狗跳已算好事，哪裡有這般六神無主的時刻。

　　程寰點點頭，忙小心翼翼地扶著陸遙，尋了處石壁讓他靠著:“師兄，你看，我這裡還有好多丹藥。”

　　陸遙嘴角一咧:“小師妹，無妨，剛給我用的丹藥已經足夠了，我調息一會兒即可，再吃下去，怕是會爆體而亡。”

　　程寰訕訕地把地上那堆丹藥一顆一顆地撿回自己的儲物戒，然後把它放在了陸遙手中:“通神院那老頭現在正到處找你，師兄，你帶著這些東西先逃，等我回去搜刮一下，再有寶貝的話馬上給你送來。”

　　陸遙低頭看著那枚儲物戒，抬手在程寰頭上摸了摸:“道宗的人也來了吧。”

　　程寰身子一顫，沒有吭聲。

　　陸遙輕聲道:“你不必瞞我，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程寰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猛地一把拍開陸遙的手，一雙含淚的眼睛瞪著他:“師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話，何至於落入這般境地?你……”

　　程寰說不下去了。

　　她那張巧舌如簧的嘴此刻被人打了結似的，半晌沒能冒出下一個字。

　　千萬言語湧上心頭，程寰的眼淚不自覺順著眼眶就滾落下來。

　　陸遙抿著唇，抬手用衣袖給程寰擦著眼淚，然後對她招了招手。

　　程寰瞪著眼沒動。

　　陸遙低頭咳了兩聲。

　　程寰立刻跑到了他旁邊扶著他，右手在他後背輕輕地拍著。

　　掌心下，陸遙的背脊劍一樣咯著程寰。

　　她的右手微微顫抖起來。

　　“師兄，究竟是怎麽回事?”程寰的心在那一下一下拍打的動作中，緩緩平靜下來。

　　她能夠感受到，陸遙身上那股磅礴雄渾的魔氣。

　　心頭那一丁點陸遙是被誣陷的念頭也熄滅了。

　　陸遙垂眸望著地面:“如你所見，我入魔了。”

　　“為何?”

　　“怎麽說呢。”陸遙勾起了一抹邪笑:“我也渴望更強大的力量啊。”

　　程寰的手從陸遙背上滑到了他的肩頭。

　　因為陸遙靠著石壁坐著的緣故，程寰跪下來的時候，比他還高了半個頭。

　　她雙手壓著陸遙的肩膀，眼神如冰。

　　陸遙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與她對視:“小師妹，一直以來你都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清楚，我們現在不是一路人了。”

　　“說實話。”程寰沉聲道。

　　陸遙歪著頭，懶懶地瞥著她:“不然呢?是不是現在就要把我交出去?”

　　程寰的手幾乎要把陸遙的肩膀捏碎，她緩緩湊過頭去，貼著陸遙，認真地道:“你如果不告訴我實話，我就跟你走。”

　　陸遙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程寰眼底的瘋狂與固執糾纏在一起，沉沉如海。

　　陸遙衡量片刻，苦笑出聲:“你別發瘋了。”

　　程寰松開他，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滄溟劍，一聲不吭就把陸遙往自己背上一扔，朝外面走去。

　　陸遙心中一駭，一掌拍在程寰背上，程寰根本沒有躲，硬生生受了他一掌，身子一顫，就是不肯放他下來。

　　她的手死死地抓著陸遙:“要麽你打死我，

要麽我帶你走。”　　眼看兩人就要走出洞穴，陸遙歎了口氣，敗下陣來:“放我下來。”

　　程寰沒有動。

　　陸遙有些頭疼地說:“你背著我，我怎麽講。”

　　程寰這才把他背回了山洞裡面。

　　不等陸遙提醒，程寰已經抬手畫了一個陣法，將山洞用幻陣隱藏起來。

　　陸遙:“……”

　　敢情這孩子方才一直就在裝。

　　不過陸遙知道程寰是個瘋起來有些不管不顧的人，他若是沒有傷，倒有辦法制服程寰，現在他完全拿程寰沒辦法，隻得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緩緩出聲:“我這兩年，去了通神院。”

　　程寰一驚:“方漸青不是說你下山歷練了嗎?”

　　“他?”陸遙冷笑一聲，神色有些狠厲:“兩年前，方漸青在夜裡找上我，說有事與我商量。他是我師父，我自然欣然前往。誰知道他趁我不備，吸走了我的修為，把我扔到了通神院。”

　　“他早已覬覦通神院的通靈術，可這術法從不外傳，方漸青便讓我混入其中。”陸遙低聲道:“我被廢了修為，沒有反抗之力，不得不進入通神院。”

　　程寰驚駭地握緊了滄溟劍:“為何不傳信給我們?”

　　“方漸青在道宗地位超然，掌門當時在閉關，我隨後想了個辦法，傳信將此事告知季風灰，誰知道他和方漸青沆瀣一氣，蛇鼠一窩，我當時……吃了些苦頭。”陸遙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小師妹，道宗早已經不是從前的道宗了。”

　　程寰抿著唇沒有說話。

　　在她的印象中，方漸青雖然刻板了一些，可終究還算是個正直的人，季風灰為人高傲，但也從來不拿自己身份壓人。

　　江月白不在的時候，全靠季風灰把道宗上下打點得蒸蒸日上。

　　他們怎麽會……

　　他們怎麽敢……

　　陸遙撐著石壁往上坐了坐，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原本不願與你講這些，可你做事從來不顧後果，你若不明白這其中利害，我很擔心。”

　　“陸遙師兄……”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混在通神院的這兩年，查到了一些奇怪的事。”陸遙說完，有些勉強地抬起手，一道與他同高的黑色魔影就出現在了洞穴之中。

　　那魔影看不清面容，仿佛一團黑色的霧氣組成。

　　在那魔影出來的瞬間，程寰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渾身一僵。

　　“想必你也看過這東西了。”陸遙指了指那黑影:“我叫它魔影，這是我去了通神院之後召喚出來的東西。”

　　“可是通神院的通靈術，召喚的不是遠古神靈嗎?”程寰困惑地問道。

　　她是聽說過的，通神院可以溝通天地間殘留的神力，召喚出許多遠古之物。不過到底是召喚的殘影，因此這些召喚物的威力與術者本身修為息息相關。

　　“是啊，這也是我至今沒有想明白的地方。”陸遙苦笑道:“我在通靈院第一次召喚出來的，便是這東西。當時我察覺到有異，刻意隱瞞下來，假裝自己尚且沒有學會通靈術。誰知道這東西後來有些脫離了控制，我……我殺了很多人。”

　　程寰用靈力掃過那道魔影，又抓過陸遙的手，查探他體內的情況。

　　陸遙放任她的動作。

　　片刻，程寰蹙眉道:“奇怪，你身上是沒有魔氣的，那些魔氣似乎全是來自這魔影。”

　　陸遙下意識地反手抓住了程寰的手:“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