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並不遠。

　　程寰一行人沒一會兒便尋了個二樓的包廂入座。

　　程岩和魏知像兩尊大佛一樣一左一右地坐在程寰兩側，其他弟子分坐一圈，低著頭沒有吭聲。

　　程寰不由笑道:“師兄你總繃著臉，嚇到這些小孩子了。”

　　程岩猶豫片刻，嘗試地擠出一個笑容。

　　程寰默默地移開視線:“你還是繃著吧。”

　　程岩有些無奈地把菜牌放在程寰前面:“想吃什麽?師兄請你。”

　　程寰也不客氣，接過菜牌和魏知一人一半開始點菜:“師兄看起來混得不錯?”

　　程岩搖頭:“自從你和……走後，掌門閉關，方師伯下山遊歷，門內事務皆壓在了我與師父身上。你若是願意回道宗，我也會輕松不少。”

　　程寰頭也不抬，三兩下點完了菜，這才慢吞吞地笑道:“過幾年吧。”

　　程岩還要說什麽，程寰已經另起了話頭:“師兄這次要抓的妖邪修為如何?”

　　“還行。”程岩頓了頓:“沒我厲害。”

　　程寰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換做以前，程岩不會說這樣的話。

　　程岩注意到程寰的變化，出聲道:“怎麽了?”

　　程寰端起魏知為她倒的茶，喝了一口，輕聲道:“沒什麽。”

　　談話間，點的菜和酒都已經上了桌。

　　魏知看也不看其他人，夾起一條魚就放在碗中，熟練地剝了刺，再放到程寰碗中。

　　程寰看見魚就頭疼，她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碗裡的魚，瞥見其余弟子依然是埋頭盯著桌面，不由問道:“你們不吃嗎?”

　　話音剛落，坐在程寰對面的一個通神院弟子像是被嚇到了似的，身子一顫，徑直碰到了桌邊的碗筷，摔了一地。

　　他慌忙地彎腰下去撿。

　　程寰:“……”

　　她有那麽嚇人嗎?

　　程岩看了那弟子一眼，放緩了聲音:“別慌，不過是個和金丹期修為相當的妖罷了，有我在，傷不了你們。”

　　“……是。”通神院弟子匆匆起身，坐回了原位。

　　程寰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那弟子一番，覺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弟子似乎很怕她。

　　可程寰也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麽驚人的事跡啊?

　　不等程寰想明白，通神院的那弟子已經抖得不成人樣，他幾乎是顫著聲開口道:“程師兄……我……我有些勞累，想先回房休息。”

　　“好。”程岩點點頭。

　　程寰看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抬手拎起一旁的酒壺，往酒杯一倒，滴酒未剩。

　　她放下酒壺，站起身來:“師兄，沒酒了，我去叫人送上來。”

　　“我去吧。”程岩說。

　　“你又不懂什麽酒好。”程寰橫了他一眼。

　　程岩坐了回去:“那行。”

　　程寰一走，魏知便如影隨形地跟了上去。

　　程岩瞥了他們兩人一眼，沒有吭聲。

　　其余弟子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埋在了桌上。

　　剛一離開包廂，魏知就從程寰身後走至了她右側，壓低了聲音:“師父?”

　　“那弟子有些古怪。”程寰加快了腳步:“我在他身上放了跟蹤符，跟我來。”

　　說完，程寰拐了個彎，從一樓的大廳往後院走去。

　　魏知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我記得那人。”

　　程寰一愣:“嗯?”

　　“他是通神院的弟子，張桐，金丹大圓滿。

”魏知說。　　程寰這次更加驚訝了:“你怎麽記得?”

　　按理來說，魏知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他碰見過的人，自己應該有印象的。

　　魏知深深地看了程寰一眼，慢慢吐出兩個字來:“帝山。”

　　程寰猛地一停，側頭望著魏知。

　　魏知小聲地抱怨道:“師父總不記得這些。”

　　可是當年在帝山上的那群人，魏知深深地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嘴臉和名字。

　　程寰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麽，拍了拍魏知的肩膀，繼續順著跟蹤符往裡而去。

　　沒多久，他們果然是看見了張桐鬼鬼祟祟的身影。

　　程寰繞了個近路，擋在了張桐面前。

　　張桐不知是不是太害怕了，以至於都沒有發現程寰和魏知的出現，一直到差點撞上兩人，他才驚慌失措地退了半步。

　　“你——”

　　“張桐?”程寰問。

　　“你怎麽在這裡?”

　　程寰眉梢一揚:“這話是我想問你的。”

　　張桐眼珠子轉了轉:“我和程師兄一起來抓妖。”

　　“什麽妖?”

　　“……就……就一隻千年鷹隼。”

　　“鷹隼乃虛無之海的妖物，此地離道宗不過數百裡，又怎會出現鷹隼?”程寰追問。

　　張桐急了:“是真的！我絕沒說謊，我們半個月前已經抓到了鷹隼，它——”

　　張桐的話戛然而止。

　　程寰眯起了眼:“既然如此，你們為何在此逗留?”

　　張桐跟被人禁言似的，張著嘴半晌沒憋出半個字來。

　　程寰上前半步，逼視著他:“你們來此的目的不是為了鷹隼?是為何?”

　　張桐抖著唇， 驚懼地望著程寰。

　　時至今日，他仍舊忘不了當年程寰在帝山的驚天一劍。

　　以至於這些年他在夢裡都被那日的事所困擾，修為始終無法精進一步。

　　剛回到通神院的時候，張桐一邊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一邊又擔心被程寰吸走的魔氣會有何後患，他甚至有想過程寰會以此來要挾他做什麽事。

　　畢竟換做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好端端地幫別人吸走體內的魔氣到自己身上。

　　想的多了，張桐有時會覺得倒不如讓程寰入魔罷了，一了百了。

　　無數紛雜的念頭在重新看見程寰的這一刻，不受控制地在張桐腦子裡東奔西走。

　　程寰的聲音夾雜著說不盡的冷意:“不是妖的話……是魔?”

　　張桐猛地一顫，瞳孔微縮。

　　不需要回答，程寰已經從他的反應裡得到了答案。

　　她來不及細想，當機立斷地抓過魏知的手:“我們走。”

　　兩人剛一轉身，還未出別院，程寰就察覺到身後的異樣，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擋在了魏知身後。

　　下一刻，一道蠻橫無理的靈力硬生生地撞在了她的後背上，直接穿過琵琶骨，在胸前爆裂開來。

　　那靈力像是有生命一樣，沿著她的四肢百骸迅猛地飛竄了一圈，直接把她渾身的經脈都攪碎得一乾二淨。

　　下手狠辣果斷，程寰甚至連用符的機會都沒有，周身的經脈已經盡碎。

　　她痛得眼前一黑，一口熱血不受控制地從胸口湧上，噴在了魏知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