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鶴是一個儒雅的老人,在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出做為督師三邊的威武,更像是一個老學究。當然,也就帶著一身老學究的執拗。
他站在趙興的面前,不拜不跪,就那麽死死的盯著也不拜不跪的趙興,然後兩個人一起責問道:“見到本督(欽差)為何不跪?”
從第一句話就足可看出,兩個人是杠上了。
楊鶴傲然道:“本督,三邊封疆大吏,進士出身,豈能跪你這跋扈小人,錦衣衛之狗。”
趙興冷笑:“本鎮撫是皇上親軍,現在是欽差,代表著皇上。欽差所到如萬歲親臨,我不管你是什麽總督,我且問你,你還是不是大明的官員,皇上的臣子?”然後頭也不回的對趙梓道:“趙經歷,記上,我要彈劾楊鶴不為大明官,不尊皇上之罪。”
楊鶴雖然面色大變,但還是倔強道:“我拜見的是皇上,不是你這條狗。”
趙興冷笑:“我不管你拜見誰,你必須給我跪下。”
楊鶴當時大吼:“賀參政,彈劾趙興拿自己比作皇上,死罪。”
趙興嘿嘿一笑:“趙經歷,記上,彈劾楊鶴捏造事實,汙蔑欽差不講禮儀,請三法司,對,還有禮部嚴查。”
“賀參政,記上,彈劾趙興狐假虎威目無尊長,敗壞萬歲名聲。”
“趙經歷,記上,蔑視皇上不尊禮儀。”
“賀參政,記上,擅權僭越,收買邊軍意圖不軌。”
“趙經歷,記上,三年為官,致使邊軍將士行同乞丐,昏聵無能。”
“賀參政,記上,蔑視上司,飛揚跋扈。”
“李經歷,記上,無視欽差,不守規矩。”
“賀參政,記上,一路囂張,擾民欺官。”
“李經歷,記上,三年剿匪越剿越亂無能之輩,竊據高位。”
“賀參政,記上,扣押軍餉,激起嘩變。”
“李經歷,記上,行招撫之名,行養賊自重,其心可誅。”
“你——”
“我,我怎麽啦,都說鎮撫司最能捏人罪名,今日一見,感情楊大人才是其中翹楚,來來來,我們繼續,咱們決戰到天亮啊。”
當時這句話氣到楊鶴血壓直線上升,就只會你你的了。
趙興不依不饒:“你到底是跪還是不跪。”
楊鶴倔強的站著。
趙興退後一步:“其他罪名且不說,你一個蔑視君父的罪是做實了。來啊,鎮撫司緹騎何在,拿下楊鶴,打入昭獄。”
毛守義等緹騎一起轟然應諾,提刀向前。
楊鶴帶來的一百親兵立刻一擁而上,刀劍相向。
毛守義大吼一聲:“緹騎奉皇命辦差,阻差者死。”
這一聲低氣十足的大吼,當時讓楊鶴的親兵就一哆嗦,他們可是知道,這群緹騎那是說殺人真殺啊。而且他殺你,辦差沒罪,你殺他,造反滅門。
這仗怎麽打都輸。
所有的親兵在毛守義的怒吼下,開始變得猶豫惶恐起來。思想的混亂,給一個團隊帶來的後果,絕對是一場災難的。”
賀年光看到這樣劍拔弩張的局面,這個小老頭當時差點嚇得尿了褲子。當初他鼓動楊鶴,不過是找回一個面子,拿回那一筆錢來。結果楊鶴這個老頭,竟然就一根筋了。如果這個事情真的鬧下去,趙興有什麽罪先不說,但最少是一個蔑視皇上的罪名,就跑不了了。於是趕緊上前,趴在楊鶴的耳邊,提醒他這個重大的後果。
面子和生命哪個重要?結果當然是不一樣,面子值幾個錢?
楊鶴黑著臉,推開了前面的親兵,艱難的給趙興跪下:“臣,三邊總督楊鶴,恭請聖安。”
趙興就理直氣壯地站在他的面前,走完了這個程序。程序結束卻沒有去攙扶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免禮平身,然後就不再理他。瞄了一眼楊鶴鐵青色的臉,卻又對自己沒有任何辦法,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這個三邊總督的屈服。如果這一次自己被他的氣焰壓住,一切就都不再能夠辦理了。
“何光將軍,我們立刻清點人數,發放天啟元年到現在所有的欠餉給將士。”
聽到這樣的話,那些積貧積弱的將士,和他身後近千家屬立刻爆發出來了一陣巨大的歡呼,原先麻木的表情,全部換成了欣喜若狂。
趙興剛剛公布完,楊鶴再次上前,斷然吼道:“錢糧不能發。”
這話一出,全場立刻再次變得鴉雀無聲,而那些將士們臉上已經表現出了憤怒。
趙興扭了一下腦袋,漫不經心的詢問:“為什麽不能發?”
楊鶴傲然道:“這筆銀子是皇上撥給我的,你沒有權利處置,必須給我,由我來分配。”
趙興當然明白楊鶴為什麽要急切的得到這筆錢,他理直氣壯的反駁:“皇上讓我解決三邊經年欠餉的問題,是我不惜得罪西北的官員和士紳,用確鑿的證據,掀翻了山西巡鹽禦史衙門,才獲得了這一筆3百多萬的銀子,這是我找到給邊軍發放積欠的錢,和你無關。”
“但也是皇上旨意,這一筆錢是解決三邊積欠,而我是三邊總督,這筆錢必須交給我來處置。”
趙興笑到:“我找來的錢,為什麽要交給你?你做三邊總督三年,依舊欠著將士們的生命錢。為將士們籌集錢糧,那才是你的責任,你平時做什麽去了?”
眼看著幾年的積欠就要解決,然而自己的上司卻堅決阻止,這已經讓原本興奮的將士和他們身後的家屬,臉上布滿了絕望和不平。
“哈,你要這筆錢糧幹什麽,我當然知道。”趙興大聲的對著楊鶴,當然更對著身邊的將士:“你是不是又要執行你那個養氣的理論?去招呼那些流寇,然後讓他們吃飽喝足,再次反叛?”
楊鶴的理論,本來就不得人心,因為按照一個哪怕是三歲孩子都知道,在沒辦法將那些招撫的流寇,給予後續的生計安置的時候,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這個辦法也根本就行不通的。而這位三邊總督大人,最不能辦到的事情,就是解決不了被招撫的那些流寇的後續生計,養賊自重是說錯了,但是養賊強大,卻是人所共知,抵賴不了的。
更何況眼睜睜的看著即將到手的補償不能得到,這可是救命錢,卻可能被這個楊鶴拿去白白的浪費掉,這讓這些已經走投無路的將士情何以堪?
“如何調配,那是我三邊總督衙門的事,與你無關。”
趙興冷笑接口:“首先, 皇上的旨意是讓我解決三邊積欠的問題,所以我怎麽解決,你沒有權利管。”然後面色一冷:“我辛辛苦苦找來的錢,要給這些即將餓死的兄弟們解決溫飽,我現在就發放給他們,你卻在這裡推三阻四,你是什麽意思?你是要餓死這些將士們嗎?你是要逼迫著他們嘩變嗎?”
趙興說這話,就真的是其心可誅了,因為圍在身邊的那些將士和他們的家屬,剛剛看到了希望,卻被這個總督大人斷絕,早就心生絕望,而在被趙興這麽煽風點火,更是熱血衝上了腦門。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趙梓上來,輕飄飄的一句:“將士們嘩變了,還得我們欽差大人收拾殘局,你們到底心懷什麽樣的想法?”
這一句話說出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王盡忠嘩變了,欽差大人不但沒有殺了他們,也不敢殺了他們,但趙興過來,直接把他們變成一支錢糧充足的強軍,那就是說,現在大家嘩變吧,欽差大人保駕護航。
那還說什麽?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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