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至高教派的隊伍整齊的停在了博恩斯大教堂的門外。
一馬當先的大騎士賈南德拉背著大劍從馬背上翻下,撩開深厚馬車的車簾,幫助年邁的費爾頓主教走下馬車。
看著大騎士眼神裡躍動的不甘,費爾頓忽然來了點興致的問道:“賈南德拉,對於今天的事情你怎麽看?”
“又是那片廢墟,那裡是得不到安寧了嗎?”說起這件事,一直身姿筆挺的大騎士矮了幾分,整個人看上去都變得頹唐了。
他問道:“剛才沒有機會詢問,主教大人你在廢墟外搜查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那個人的痕跡?”
“沒有,但那片廢墟之下確實殘留有輕微的魔法能量波動。”說話的功夫,費爾頓的情緒也肉眼可見的低落了下去。
從出事那天開始,已經有一年多了,廢墟下埋葬的生命們依然沒有得到他們該有的公道。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這位主教做的不夠稱職。
‘也許十幾年前,我就該接受那份前往聖恩帝國任職的調令的。這樣新到任的主教或許就可以阻止這場災難的發生。’
費爾頓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日漸蒼老的雙手,無聲的歎了歎氣。
生怕哪一天,它們連權杖都握不住了。
賈南德拉沒有察覺到老主教眼裡的失意,又問道:“聽那位小姐的口供說,是那個褐發男人在溝通未知的過程中出了紕漏?”
費爾頓搖了搖頭:“勳爵小姐說的話未必可信,這些貴族都是喂不熟的狼,就像他們在諾亞帝國的祖宗們一樣。”
“教會應該不怕他們?”
“當然不怕,我的孩子。”老主教慈祥的笑了起來,笑容裡恢復了自信。
他說:“教會才是這個世界的絕對主宰者,國家不過是輔助教會穩定統治的工具罷了。如果你將來有機會去聖恩帝國看一看,就會明白我說的這一點。”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不搜查那位小姐?”賈南德拉的表情略顯疑惑。
費爾頓耐心的解釋道:“阿特金斯家族和智慧王這一分支的王室後裔淵源很深,我們沒有證據,不方便直接動那位小姐,還不如放她離去。”
“可您剛剛不是說教會無所畏懼嗎?”
“是這樣的,但我們也不能失去民心。擅動貴族,就是這樣一樁冒風險的事情。”
頓了頓,費爾頓又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大人你呢?”大騎士問道。
費爾頓道:“我還要將今天發生的一切整理一下,記入卷宗。”
“您要早點休息,明天見。”恭恭敬敬的行禮後,賈南德拉闊步離去。
“明天見,我的孩子。”
看著大騎士那高大魁梧的背影,費爾頓頗為感慨。
一轉眼已經有近三十年過去了啊,曾經那個還不到他半身高的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名受萬人敬仰的大騎士了。
而作為一直見證著他成長的人,費爾頓很慶幸,這個從陰影中誕生的孩子能夠始終保持住本心清明,沒有重歸黑暗的懷抱。
回到主教公署內部的辦公房間時,窗外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月光慘淡,一如費爾頓此刻的心情。
費爾頓拉起窗簾,點亮了燭台。
至高教派用以約束自身內部領導層的禁令並不多,天黑以後,很多主教都可以享受一段上流且快活的私人時光,但費爾頓不會那麽做。
他早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至高神,
以及他所熱愛的故鄉人民,除此以外,再無追求。 這也是他在十幾年前拒絕去聖恩帝國任職的根本原因。
除了費爾頓自己本人,沒人能夠理解,為什麽堂堂一名教會三品權杖牧師居然會在一個小小的王國內安然的呆上十幾年,擔任著一名連教省總主教都算不上的普通教區主教。
他拉開木椅,在辦公桌前坐下,此時桌子上正陳列著一份嶄新的暗黃色檔案袋。
賈斯汀已經派人把有關蘇努的一切詳細資料都送過來了.
將銀質的的燭台往眼前靠了靠,費爾頓打開檔案袋,無聲的閱讀起來。
孤兒?
他的年紀似乎不是很大吧?
黑色頭髮……嗯?
才看了個開頭,費爾頓便聯想到了什麽,他目光微動,立刻跳躍著向下方看去,等看到年齡那一欄,不禁失望的靠著椅子。
‘十六歲,差了一年啊。’
費爾頓按了按額頭,神情落寞。
‘看來是我多心了,每次見到個年輕人就會不自覺的想往十七年前的那場變故上面去靠攏,唉。’
他歎了歎氣,將檔案讀完放在一邊,不再多看一眼。
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他取出一卷羊皮紙,用鵝毛筆蘸著墨水在上面書寫了起來。
“新元993年,7月16,布蘭行省博恩斯市靠近高塔的那處廢墟下的洞窟內發生了一起超自然的綁架案件,兩名被綁者分別為……
我趕到現場時,感知出現場殘留有兩股非凡之力,一股為陰影的力量,疑似某種蝕智類小法術,級別不高。另一股為魔法能量,確認為魔法體系下冰霜分支的力量。
掌握黑暗之力的異端已經被確認為在場的一名褐發男子,其人體內確實有一股陰影力量殘留,但沒有發現有魔法能量的殘留。我到場時他已經死亡,死於腦袋創傷,創傷者為本地孤兒……
根據現場幸存的兩名目擊者的交代推斷出,褐發男人在溝通某位未知的魔法生物存在時,遭遇冰霜之力的傷害,被凍成了冰雕,這一條冰霜系法術的強度不高,約為一環法術強度。
已經吩咐本地治安局局長賈斯汀抓緊調查其人身份……”
寫到此處,費爾頓停住了筆。
他有些懷疑。
這一切真的只是那位褐發男人搞的鬼嗎?
那為什麽他自己反而會引火燒身呢?
要知道,魔法生物的性格往往不會像陰影生物那麽殘暴嗜殺。
“不對!”
念頭一轉,費爾頓否決了先前的部分推測。
那位女士已經在千年前確認隕落,這片大地上,已經不會再有什麽可以用儀式溝通的魔法生物存在了。即使有,也早該在教會的打擊之下蟄伏於暗中,不可能隨便就響應一名普通人的溝通儀式。
所以,那個冰霜的法術隻可能是人為施展!
而剛才在甬道中,凶手已經施展了一次陰影系列的法術, 是不可能再施展出冰霜系列的法術凍結住自己的,並且他的體內已經確認過沒有任何魔法能量的殘留……
施法者一定另有其人!
而當時在場的,除了褐發男人外,就只有那兩名受害者了。費爾頓還親自調查過其中一名。
想到這裡,一名受害者的身影已經按捺不住的浮現在他的腦中。
回想剛才的種種畫面,其人的平靜從容很不合理,正常人受了這麽大的刺激,一定會心神失守,哪還會像這般面無懼色?
費爾頓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眼睛漸漸發亮,倒映著熊熊的燭火。
沒錯!
就是她!
子爵府的千金小姐!
阿特金斯家族和掌握深海之力的海洋之主教派的信徒走的很近,當年他們也是靠著大海起家的,族內有天賦的年輕人掌握超自然的力量不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情。
但為什麽會是冰霜之力呢?這可是魔法力量的分支體系啊……
莫非說,他們家族這些年又勾結上了什麽新的非凡者,而且還是魔法師?
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這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費爾頓當即提筆重重寫道:
“……綜上所述,我推測這件案子另有隱情,那位施法者極有可能就是阿特金斯家族的千金,所以我請求首席主教大人立刻聯系萊德行省的教堂,仔細查閱最近每一份與阿特金斯家族有關的檔案,並安排人密切監視該家族……”
費爾頓將自己的推測全數寫進羊皮紙內,明天就會將它寄送往飛翼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