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中有個熟悉的身影，膚若凝脂，眉眼如畫，手腕上還掛著一串青色的六角銅鈴。

　　她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像是和周圍的場景融成了一幅畫，很淡雅，很清秀。

　　李長安微微失神，思緒開始渙散，仿佛又回到了蘭若寺中燃起篝火的無數個日夜。

　　那熟悉的踹門姿勢，嫻熟的求救台詞，以及僵硬的舞蹈動作全都歷歷在目，如同昨日。

　　“杭秋靈……?”李長安猛然皺眉，走入亭中，“你不是投胎去了麽，為何會在這個地方?”

　　杭秋靈看著他，許久才將紅唇輕啟:“你……是誰?李長安?可李長安是誰?他是誰呢?”

　　“你不記得我了?”

　　“我……”

　　杭秋靈顰眉:“我想不起來了。”

　　語畢，場間一陣沉默。

　　站在李長安周圍的三個女孩全都面面相覷，相互對視著，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是何關系。

　　但很明顯，這個對任何事都波瀾不驚的神聖書生此時有些慌亂，連從來都不會泛起漣漪的眼神都開始有了波動。

　　這一路走來，他總是與這個世界有著濃重的疏離感，無論在何處都有種遊戲人間的感覺，仿佛一個其他世界的旁觀者。

　　直到此時，他才從天上落到了實地，對這個世界來說漸漸變得真實。

　　“李長安就是破廟裡借宿的那個書生，跟你講《倩女幽魂》的那個，你還記得麽?”

　　“可我不記得那個破廟，我隻記得一個叫李長安的人，你是他?”

　　李長安盯著她看了許久，神色逐漸凝重。

　　他當初是親手送杭秋靈離開蘭若寺到青華縣投胎的，之後也確定了她的氣息已經遠離了這個世界，連因果也隨之全滅。

　　可她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天地妖盟，還忘了前塵，換了個仿佛淑女的性格。

　　這可不像是演的，也不像是失憶，更像是換了個靈魂。

　　“別動，閉上眼，讓我看看你的腦袋是哪裡壞了。”

　　李長安伸手，無盡靈氣從指間放出，化為晶瑩的絲線探向杭秋靈。

　　就在此時，旁邊穿著繡龍服的男子上前，伸手擋住了那些絲線，將杭秋靈拉倒身後。

　　“她不叫杭秋靈，她叫聶小倩，是我的未婚妻，李仙師請放規矩一些。”

　　“你又是誰?什麽未婚妻，這事兒怎麽這麽亂?”

　　公良寒然上前抓住了李長安的袖子:“這位是我大哥，公良奇，是他把姐姐從山下帶回來的。”

　　公良奇淡笑，隨後鞠躬行禮:“李仙師，她給自己取名叫聶小倩，已經是一個嶄新的自己，跟從前沒有太大關系。”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青華縣附近的一個山谷裡，已經融合了一顆破碎的妖丹，逐漸將魂體化為了妖體。”

　　李長安一怔，頓時想到了姥姥精體內的那顆被自己斬裂的妖丹。

　　那顆妖丹從土坑裡被挖出來後就一直留在了杭秋靈的手裡，自己倒是把這個給忘了。

　　臨行之前她說自己不想忘記一切，難道是就打算好了，要借助姥姥精的丹力以魂化妖?

　　而且公良寒然在橋上說過，姥姥精的那顆妖丹中暗含著一道莫名的氣息，在她閉關融丹的時候影響了她的神魂。

　　看來正是因為這樣，杭秋靈的神魂才會被重塑，所以氣息消失，因果磨滅。

　　李長安看向公良奇:“那……未婚妻是怎麽回事?”

　　“我和聶小姐兩情相悅，

所以我要娶她為妻，屆時一定會邀請李仙師前來參加婚宴，還請您一定賞臉。”　　公良奇一身謙謙君子風，舉止得體，未給別人絲毫不舒適的感覺。

　　“哦。”

　　“多謝仙師成全。”

　　李長安看向杭秋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聶小姐，我可能是認錯人了。”

　　“可我覺得你身上有熟悉感，我們之前見過?”杭秋靈滿眼茫然，眼底藏著一股蒼涼。

　　“其實你說我是大眾臉可能更貼切一些，因為很多人都說見過我。”

　　“原來如此……”

　　“剛才多有打擾，實在抱歉，告辭。”

　　說罷，李長安躬身，隨即轉身離去。

　　杭秋靈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輕咬紅唇，凝望了許久後才回過神，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她總覺得這人很熟悉，可是又沒有那麽熟悉，似熟悉非熟悉，隻恍惚記得一個名字。

　　李長安，桃李不須令更種的李，太平長安的長安。

　　不過剛剛他轉身離開的時候，真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縈繞在自己的心頭。

　　她好像在這個熟悉的場景中說過一句話:再見，李長安。

　　“喂，你就這麽走了啊?”公良寒然追上去，“姐姐肯定認識你的，她沒閉關之前跟我說過好多你的事。”

　　李長安淡笑一聲:“我終歸是要走的，她不記得更好，免得還要再經歷一次離別。”

　　“那就這樣了?你來這裡不就是想見見這個人?”

　　“比起和故人相見，我更希望她能忘了我，既然因果已經消除了，這樣我飛升的時候會更加順利。”

　　董琰皺眉:“這和戲文裡說的可不一樣，人家都是拚命都要記得的。”

　　“杭秋靈在蘭若寺的三年裡，擁有著無盡的痛苦回憶，唯一開心的記憶就只有零星一點，我怎麽可能因為想要她記得我，而讓她失去一個忘記前塵迎來新人生的機會。”

　　李長安看向天際，頗為感歎:“我本就是匆匆過客，何必給這裡的人留下念想。”

　　阿秀聞聲冷笑，心說你在院子裡親我的時候可沒說過這話。

　　“那我們現在呢?咱們該不會要走了吧，”董琰看了看逐漸顯露身影的星辰，“好不容易出來玩，我可不想出去。”

　　李長安抱著雙臂想了想:“玩兒兩天也行，反正也沒什麽事急著離開，而且有些事在做之前我需要好好想想。”

　　他說的是天道宗的事情，以及妖皇透露給自己的那些信息。

　　過幾日自己準備去天道宗走一趟， 問一問關於飛升的事，順便調查一下圈養妖孽的事情。

　　這件事需要好好做個打算，畢竟那裡是修仙者的聖地，行事自然不像如今這般自由。

　　不過他也不會太擔心，畢竟自己是整個世界最強的神聖境之一，到時候就算撕破了臉，他還能留住自己不成?

　　“對了，咱們去山下聽戲文吧?”公良寒然忽然抬起頭，“今晚是回府的誘惑最終章，我差點都忘記了。”

　　董琰雙眸閃亮:“山下有戲園子嗎?太好了，趕緊走啊！”

　　“天地妖盟境內竟然有人族城池?”李長安很是驚奇，“不會吧?人妖兩族不是勢同水火嗎?”

　　公良寒然搖搖頭:“沒有哦，最近的蘭陵城也有五百裡路呢。”

　　“那你們想屁吃呢，趕到那裡都已經三天后了。”

　　“這不是有你呢，你是神聖境啊，一息之間就能到萬裡之外，誰說趕不上的。”

　　李長安微微一愣:“哦，你的意思是說，我一個神聖強者給你們當坐騎，馱著你們去聽戲?”

　　“這……”

　　公良寒然和董琰微微一愣，心說自己倒是忘了他是個神聖強者。

　　在這個世界，神聖之人都是高高在上，受眾生敬仰的，誰能如李長安這般隨和的讓人時常忘記他的身份。

　　叫一個神聖強者帶她們去看戲，這還真的是有些異想天開了，二女不禁微微失落，但沒敢說什麽。

　　“去也行，阿秀呢?你想不想去看?”

　　“嗯?”

　　李長安回身看向阿秀:“我是說，你想不想去看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