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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春》第460章 決戰
河谷很是寬闊,也很平坦。但崖岸卻截然相反,一道溝接一道溝,一道梁接一道梁,崎嶇不平,極難通行。

 所以竇領從未想過兩岸會有漢軍的伏兵,即便有他也不怕。

 因為河谷很寬,足有百丈,平常的弓箭,射出五十丈都難。而如城弩、車弩之類,也根本無法搬運的這種地方。

 但他從來沒有想像過,這世上會有“雷”這種武器?

 人頭大的生鐵罐子“骨碌碌”的滾下山崖,導線被纏在罐子上面,一圏一圈的燒的飛快。

 等罐子滾落谷底,滾到邊沿的胡卒腳下之時,引線已被燒的不剩多少。

 什麽東西,怎還冒著火星子?

 正前蹬後弓,用肩膀緊緊的抵著前排同袍後背的胡卒下意識的探究著,只見火星一閃而沒,好像鑽到了罐子裡頭。

 他準備踢一踢,但剛挪了一下腳尖,眼前突的一閃,感覺整個人都飛起來了一樣。

 剛剛分明是在瞅著地上看,為何一晃眼,就看到了天,看到了雲?

 連疼痛都未感覺到,甚至都沒來得及聽到那聲震天的爆響,胡卒就徹底的失雲了意識。

 一顆又一顆的雷被滾下了山崖,滾進了谷底。每一顆炸開,都像是在蒲公英的毛球上吹了一口氣,先打個旋兒,而後猛的飛起……

 四處都是衝天的火球、噴射的血箭、亂飛的斷肢、淒厲的嘶吼。

 乞西跟著竇領打過很多仗,見過很多死人,各式各樣。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血腥、震憾。

 每一聲炸響,就會有十數個族兵倒地,一團團的血霧爆開,一塊塊的碎肉噴射亂飛,糊在還站著的同伴的身上,臉上。

 詭異的是,直到此時,竟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這不是戰爭,這是妖術……

 突然就有人崩潰了。

 一個士卒盯著掛在胸甲上的一顆眼球,大聲的嚎叫,雙手胡亂的拍打著身的血肉。更是如瘋了一般,扭頭就向後衝去。

 這裡有魔鬼……

 不然為何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會炸的四分五裂?

 離開這裡,逃的遠遠的……

 胡卒滿腦子就只有這一個念頭。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已經沒有人能顧得了火馬是不是會衝過來,漢軍是不是會衝過來。

 臨近河谷東岸胡卒就如斷了堤的潮水,一窩蜂似的四處亂竄。

 有的向東,攀上的岸邊的崖壁,有的向西,用起全身的力氣衝擠的同伴。更多的順著崖邊的小坡,或是向南、或是向北,奮力的奔跑著。

 此時,前排抵著馬牆和西翼的胡卒都還不知道東翼發生了什麽。

 只聽一聲接一聲爆響,及嚎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兵敗如山倒!

 逃離東崖下的胡卒越來越多,阻礙越來越少,鐵罐自然就滾的越來越遠,逐漸向河谷中心蔓延。後排的士卒也終於知道,之前的同袍遭遇了什麽。

 奔逃的畫面不停的在重演,就如被水漫過水的沙堤,谷中的胡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逃散著。

 終於,崩潰了……

 胡兵所布的陣腳越來越薄,越來越薄,最終就像一張紙一樣,徹底被穿潰。

 遍谷的火馬就如一道看不到盡頭的血潮,衝破胡兵的最後一層屏障,裹挾著兩千胡馬,一往無前般的往南衝去。

 人只有兩條退,再快也跑不過馬。

 剛剛潰散的胡兵就一根根弱不經風的樹苗,被馬撞飛、衝倒、踩在蹄下。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結果,但李亮依舊興奮的擊了一下掌:“大局已定!”

 一顆大腦袋湊了過來,看著亂哄哄山谷,孤疑的問道:“大兄,為何不從前往後炸,豈不是潰的更快?”

 李亮怒瞪著李彰,好險一句蠢貨脫口而出:“你是嫌你父親太輕松了,還是覺的他活夠了?”

 李顯悚然一驚:一時興奮,竟忘了若從前往後炸,會驚了火馬,使其往北反衝?

 “鳴炮,三響,予郎君傳訊……”

 李顯悻悻的縮了縮腦袋,急聲下令炮兵給李承志傳訊。

 ……

 火馬陣?

 竇領臉色烏青,兩排牙咬的咯吱直響。

 他從未想像過,這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戰法,有朝一天竟會被自己碰到?

 無論對中原漢朝而言,還是對胡族部落而言,且無論何時,馬這東西都要比人精貴。

 沒有哪一方奢侈到用火馬做陣,而寧願用人命填。

 漢軍為何就能舍得?

 想到被漢軍潰滅的十二部,想到被漢軍攻破的頭曼城,竇領眼前陣陣發黑。

 被漢軍擄去的戰馬,何止十萬?

 這便是天時!

 至於地理……

 數日前初入關時,自己就已然想到過:若高闕關有失,金壕谷必為死地。為何方才偏偏就昏了頭腦,非要派乞西與爾綿順河谷突擊?

 只因他一萬個不相信,漢軍會有“雷”這種東西,從而抱了最後一絲僥幸。

 悔不該聽也骨之言……

 竇領心裡痛的如同針扎,厲軍吼道:“樹黎,急令烏洛候、隊伏乾,集兵一處,向西突擊,盡快於尉遲匯合。知會所有親衛,皆隨我出城……”

 這是……要逃?

 樹黎急聲應著,正欲去傳令,突覺腳下一震,且連綿不絕。

 耳中傳來陣陣悶響,與漢軍全軍出擊時的號令一般無二,樹黎又驚又疑:只是鼓聲而已,反何就能震的大地都跟著顫動起來?

 “還不出傳令?”

 猛聽竇領一聲厲吼,聲音尖銳的好似兩把鋼刀相交,又互相錯著刃一扯而過。樹黎一個激靈,飛奔而去。

 竇領扶著城頭,全身抖個不停。雙眼瞪的如同牛眼,瞳孔卻縮的如同針尖,似是看到了極為恐懼之事。

 他站的很高,故而看的極遠:每一道火光亮起,便會傳來一聲爆響,而後腳下就會清晰的感受的城樓傳來的抖動。

 又如石頭砸進了爛泥之中,每冒出一團火球,兵陣中就會出現一個大坑。屍體、殘肢、鮮血變如被砸起的大大小小的泥點,四處亂飛。

 每一次都是這般,分毫不差……

 火球冒起的越來越快,腳下的抖動也越來越頻繁。河谷中的煙塵越來越濃,已遮住了竇領的視線。

 但爆響與爆響的間歇之中,淒厲的慘嚎聲卻越來越大,穿過河谷,撞在山崖兩岸與關城之間,激蕩起“嘩嘩”的聲音,像極了天雷響過之後,彌留於天地間的回音。

 雷?

 真的是雷?

 如此神物,為何會受凡人所掌馭?

 正驚疑間,一道亮光忽的衝出煙塵。初時,竇領還以為那“雷”更近了。但當接二連三的的火光映入眼簾,竇領雙眼猛睜,竟崩裂了眼眶。

 馬,火馬……

 乞西與爾綿敗了!

 但離氣西送來急令,才過去了多久?

 莫說兩刻,怕是連一刻都不足。

 這可是整整兩千族中精騎?

 心中一陣恍惚,竇領想起了也骨臨死前的哀求:

 大兄,逃吧,漢軍有雷,打不過的……

 隻一日,數千便連潰烏洛候、尉遲等四部……

 隻兩個時辰,都城中就如煉獄:火光衝天,遍地死屍……

 自己方才還惱極母親與也骨是廢物,為何未戰至最後一刻,卻舉城投降?

 沒想,他竇領卻連兩刻都未挺過?

 降?

 不可能的!

 被綁去洛陽,給元魏皇帝跳舞麽?

 竇領用力的咬著舌尖,跌跌撞撞的往城樓下奔去。眼淚混合著眼角崩裂而流出的血跡,流滿了整張臉。

 連漢軍長什麽模樣都未看到,是何人領軍都還未知,竟就敗了?

 天意如此,敗的不冤……

 ……

 李承志與楊鈞站在一處高破上,往北眺望著。

 三裡之外,就是金壕關。再往前一裡,便是陳兵於關下的兩千胡騎。

 約半刻時辰前,胡兵都已出關,於五裡以南擺好了陣勢,隻待漢軍近前,便會決一死戰的模樣。但不知為何,突的就縮了回去?

 李承志就似是鐵了心,半點余地都不留,胡軍退,億就下令進。竟緊隨其後,逼到了臨金壕關三裡之內,跟關下的胡陣就隻兩裡?

 僅僅兩裡,對騎兵而言,若是互衝,至多也就二十息便能交鋒。

 楊鈞一萬個想不通,李承志怎就這般足的信心,更是半絲懼色都無?

 要知道,四千鎮軍精騎被李承志遣於東西五裡外,隻待胡兵潰散,合而圍之。

 李承志直逼胡陣,陳於關下的中軍就隻兩千。

 萬一自北而來的涼州遺部未將關後的胡兵後軍擊潰,更或是敗了,李承志怕是哭爹喊娘都來不及……

 楊鈞心都縮成了一團。左右瞅了瞅,見四下散的較遠,悄悄的靠了上來:“不如由我指揮,你先離遠些。但凡生變,你也好應對……”

 但凡生變?

 你是怕萬一改了,我也能先行一步逃回大成吧?

 李承志既有些感激,又有些哭笑不得。

 漢人還好,雖信鬼神,但還不到信到骨子裡的程度。

 像讀過書的,特別是高官、皇帝之流,十之八九都是實用主意:有用我就信你,無用你連塊抹布都不如。

 且極會蠱惑人心,但凡冒出一兩個不怕死且運氣好的,身先士卒衝一衝,這雷也就那麽回事。

 所以李承志才勸李松莫要自大,以為靠這玩意就能天下無敵。

 但對胡族而言,天神就是天神,打不得半點折扣。

 一切無法用少的可憐的認知而解釋的事物和現象,都會歸類於“神跡”。

 比如流星,比如月暈,比如天災……

 雷打的響一些都會跪下來磕頭,何況活生生的炸響在眼前?

 不然李氏白甲也不可能縱橫於西海千裡之地,而無一合之敵。

 也更不可能數日便破杜侖十二部,更是攻下了胡族世世代代都引以為傲的匈奴王庭頭曼城。

 所以竇領必潰,斷無“萬一”的道理。

 所以他才早早布置好了戰術,該堵的堵,該圍的圍,該追的追,該截的截。力求盡可能多的殺傷胡騎主力。

 再者,中軍雖隻兩千,但一營虎賁、一營虎騎,便是胡軍未潰,也絕對有正面一戰的實力。

 楊鈞擔心的太早了……

 “將為兵之膽,我若退了,這兩千麾下又該如何自處?”

 李承志氣定神閑的應道,“正因如此,我軍此時才士氣正雄,便是竇領猜知我在此處,敢予孤注一擲,元鷙也必能勝之……司馬莫要擔心!”

 一句話噎的楊鈞說不出話來:你親臨陣前,確實全軍士氣如虹人,但萬一有個差錯,怕是敗的也如山倒……

 你是主帥,只需運籌帷幄合可,何需次次親臨一線?

 正自腹誹,耳中傳來了幾聲悶響,楊鈞眼皮一跳。

 戰鼓?

 戰術早已而置妥當,各營盡皆遣出,不需全軍衝鋒,何來戰鼓之聲?

 還是從關後傳來的,而且越傳越近?

 詫異間,不遠處突的炸響三聲驚雷,楊鈞猛一回頭,見約東北約四五裡外的山梁上,升騰起了三朵如雲一般的煙塵。

 “哈哈哈……竇領敗了?”

 李承志放聲大笑,“元讞,傳令元鷙,但聽哨響,全軍出擊,以鶴翼陣直插敵軍……”

 楊鈞猝然一驚:這就要直插敵軍了,就因為那三聲鼓?

 “竇領潰了呀……你看,你看……”

 李承志手舞足蹈,指著金壕關下大聲笑道。

 楊鈞放眼望去,瞳孔急縮。

 關前的胡陣突然就亂了起來,像是一股巨風吹過草地,數千胡兵瘋了一樣的催著馬,往關前的西岸上躲避著。

 再往裡看,河從中,竟然衝出了一道火龍?

 楊鈞驚的汗毛直豎:“火馬陣?”

 “你以為呢?”

 李承志笑的好不開心,“用的還是竇領自己的馬!”

 楊鈞終於知道,明明雙方皆是騎兵,無論攻伐也必是騎戰, 李承志卻非要多此一舉的帶了上百駕空車?

 原來是怕火馬衝陣!

 但顯然是用不上了:火馬剛剛出谷,堪堪衝過關城,忽覺眼前無比開闊,不由自主的就四散奔開。就如一朵煙花,炸向四面八方。

 只因前面是火,左右也是火,馬的潛意識只會遠離……

 這一奔,便是足足一刻。

 眼見自谷中奔出的火馬逐漸稀疏,已縮於關城西岸的胡陣又動了起來,李承志眼神一縮,冷聲喝道:“就是此時……李豐,吹哨!”

 上百支銅哨鳴響,直衝雲宵,刺得楊鈞耳膜發麻。

 稍一停歇,耳邊又傳來了“轟隆隆”的震響,大地都似在跟著晃動。

 猝然回頭,兩千虎騎如一道巨大的鐵錐,刺向關下的胡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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