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宋禮深的八卦來,胡保宗頭頭是道。
“快五六年了,那時我還是軍司馬(郡尉佐官),聽聞城內出了一樁奇聞:宋家庶子與女市的樂女私通,被樂官捉奸在床……
按律,樂女仗斃,宋氏庶子充軍或罰百金(銅)抵罪。宋家倒也痛快,當日便交齊了百斤金,但等這宋禮深被放出來之後,事情又來了。他在郡衙大堂上稱,那樂女已懷了他的骨肉,他一定要娶其為妻……
若是在私底下說,宋家可以當沒發生,打一頓,再圈上兩年,將他的性子磨平,此事就算過去了。
但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講出來,宋家就絕不敢讓那樂女一屍兩命了。無奈,宋家為贖那樂女並替她脫籍,又足足交了千斤金……
錢財只是小事,但此事讓宋家顏面大損,不幾日就聽那庶子被貶出了主宗,不過好歹還給他留了一條活路,未逐出宋氏宗祠,之後就再沒聽過了……沒想被你李家撿了個便宜!”
確實是便宜,但麻煩也不是沒有。
畢竟是主家出身,暫時讓宋禮深管理宋氏宗族沒問題,但叛亂平定後,他若還想當這個族長,就必須要想辦法把這個汙點洗清,不然宋家旁支和官府絕不會答應。
“門當戶對”這四個字,不只是傳統,更是大魏朝的鐵律:
“尊卑高下,宜令區別……今製皇族、師傅、王公侯伯及士民之家,不得與百工、伎巧、卑姓為婚,犯者加罪……永為定準!”
這也就是宋家,換成李始賢,別說替你交錢免罪,九成九的下場可能是被一刀砍死。
辦法其實也有:只要能娶個世家的嫡小姐,立為正房,將樂女和樂女生的孩子貶成庶室,這件事就算遮蓋過去了。
李承志覺的麻煩的是,哪個世家願意把嫡女嫁給這樣的孽障?
在門閥世族眼中,這絕對是孽障。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用著再說……
想到這裡,李承志又看著李豐:“問清楚沒有?”
“問清楚了!”李豐汗顏道,“印光屠戮主家前夕,宋禮深已被宋氏鄉老藏了起來,才逃過了一劫。我等尋訪宋氏鄉老時,也未有宋氏族人告知我等,因此才漏了過去……”
看來確實是擔心自己殘害宋家才站出來的,要是為了利益,怕是李家剛攻下宋莊時,宋禮深就冒出來了摘桃子了。
算是有些擔當,可堪一用!
但用的同時,也要防……
“嗯,那就派人盯著些,若發覺有不妥之處,第一時間報上來……”李承志又交待道。
盯著些的意思,自然就是監視,同時也是為了讓宋禮深和宋氏安心。
真要不管不問,宋家的這些人反倒會懷疑李承志是不是在謀算他們……
又是次日正午,日頭正足。
李宋兩家的民戶如火似荼的往崆峒山下遷移,站在山頂,可以看到一東一北,兩條車隊有如長龍,遙無盡頭。
好在九成以上的民戶家裡都養有牲蓄,即便沒有牛馬,至少驢還有一頭,能套著車往這裡搬。
即便如此,李松估計,三十裡外的宋家需要兩天才能遷完,八十裡外的李家得五天以上。
但再慢也得遷。
至少涇州城外的叛軍暫時還沒顧上這裡,若是再拖下去,等亂賊將涇州附近搶個差不多,向遠處延伸時,想遷都來不及了。
據李松派出去的探馬來報,以涇州為中心,三十裡以內無塢堡的村落,
已被叛賊一搶而空。 甚至連沒來得及築冰牆的塢堡也搶下了五六座。
賊酋劉僧紹豪稱擁兵二十萬,但李松估計,即便沒十萬,從賊的亂民也該有八萬之眾。
八萬多人,賊酋若是心狠一些,至少能聚起兩萬亂兵。
所以李承志不是一般的著急,甚至動過讓民戶連夜搬遷的念頭。
不過後來想到可能會被凍死凍傷至少兩成,李承志又做罷了。
山下的僧戶也沒有閑著,李松讓那兩個宋氏鄉老帶領,抓緊時間修繕上山的道路,砍樹的砍樹,燒路的燒路,兩千多僧壯乾的熱火朝天。
被印澤澆了一層冰,原本能走兩排馬車的山道凍了個結實,印澤投降當夜,李松也只是勉勉強強造出了一條剛能走人的小路。
不說修多寬,至少也要修到原來的程度,不然萬一叛軍攻來,這近萬人連山都來不及上,就可能被包了餃子……
看李承志眉頭緊皺,想的出神,過了好久,李神的晚餐才忍不住的提醒了一聲:“郎君,郭觀主還在等你……”
李承志回過神,狠狠的瞪了李松一眼。
我都沒著急,你著急什麽?
怕不是急著想看看,你家郎君會拜哪座神?
也是自己嘴欠,編什麽理由不好,編了個“神仙托夢”?
這下好了,李松在內的李氏族人,全都跟打了雞血的一樣……
發了幾頓火,甚至拿“砍頭”“攆到涇州”之類的由頭嚇唬,才算是勉強壓住了一些。
但李承志估計沒什麽卵用。
等民戶安置妥當,兵丁整編結束後,他就要著手煆煉甲胄,到時候,一系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手段一顯露,這些人怕不是的集體高潮?
李承志懷疑,會不會有一天,自己被這些族人裹挾著來個黃袍加身?
真是嗶了狗了……
他狠狠的瞪了李松一眼,攏著袖子,往中台峰走去。
……
《史記》:二十七年,始皇巡隴西,出雞頭山,見空同氏穴居於此,遂命雞頭山為崆峒山。
所謂的雞頭山,便指的是如同雞冠的三座險峰,又稱三台峰。
其中天師道佔的是中峰,昭玄寺佔的是南峰,只有北峰空著。
當時李承志打的便是北峰的主意。
他還想過,如果有機會能和天師道套套近乎,搬上中峰就更好了。
因為大!
就像是用刀削出來的一樣,山體異常險峻,山頂卻如平地。
頂上的太平觀光是大殿就有七間,廣廈十數座,寮房無算,佔地超百畝,天師道鼎盛時期,有近三千道民道戶聚居於此。
但現在道士道人加起來還不過百。
與之相比,面積還沒有中台峰十分之一大的南峰就遜色多了。
自魏武帝死後,天師道便逐漸衰落,至今已有五十余年,昭玄寺的和尚也眼紅了五十多年,但至多也就是在心裡想想。
只因天師道還是大魏名符其實的國教,每代皇帝登基,都必然要去天師道道壇授籙,以示這皇位是“應天須時,受茲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