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太陽最是毒,街頭上不見半個行人。熱浪渺渺嫋嫋,好似整座皇城都被曬的變了形。宮城的石板地面被炙的滾燙,摸一把能燙掉一層皮。
估計是怕被百姓看到太丟皇家顏面,皇帝責令三人跪進了闔閭門之內,也就是外朝城。
再往前百丈是止車門,上朝時,二品以下官員都會在此停車下馬,步行入城。進了止車門就是中朝城,再往前走百丈才是端門,也就是皇城正門。入內便是太極殿所在的大朝城。
高肇站在止車門下,看了看跪在外朝城正中的那三個人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感覺這李承志就跟紅顏禍水似的,每日都能生出些事端來。
上次是元悅一個人搶他,這次更離奇,又加上了一個潁川王元雍?
也不知皇帝會做何想法?
他歎了口氣,舉步進了中朝城。
……
李承志意志堅韌,自是又挺又直。但那兩個就跟曬焉了茄子一樣,渾身上下汗如雨出,就差躺倒在地上了。
好在沒蠢到家,至少知道脫下外衫墊在膝下,以免燙脫了皮。
也是好笑,都到這般田地了,這兩個還在吵。
“都怪四叔,你若不搶李承志,何至於到如此地步?”元悅欲哭無淚,“總算被皇兄找到了由頭,日後怕是賭都沒得賭?”
“放屁,到底是誰先搶的?”
元雍越想越怒,“元六兒(元悅行六),你也真是黑了心,怕是早知李承志與高家有乾系,竟硬生生的等著看我笑話?”
架都打完了,高湛才跑來找他,說是高肇代話,請他先放李承志一馬!
那可是高首文?
先皇的幾兄弟,元禧、元勰、元祥等,哪個不是死在他手裡?如今就剩下了自己一個……
孤失心瘋了才會與他做對?
但你早說呀……
元悅想開罵,但委實被曬的沒多少力氣了,隻好譏諷道:“四叔,你怎不想想,侄兒真要看你笑話,還能差人去喚高子澄?”
元雍愣了愣:還真是?
琢磨了一陣,他又冷哼道:“算孤承你一次人情……”
李承志看的好不驚奇:之前還不是要打生打死麽?
怪不得這兩個能活到最後,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
想必這豪賭也只是自汙的手段,更多的可能是在演戲……
正自猜忖,又聽元雍冷哼道:“李承志,現在總能說了吧,那‘銘金刻石’何解?”
李承志很是無奈:“殿下,你難道就看不出,便是下官替你解了,那宅子九成九你也是贏不回來了!”
“還用的著你提醒?”元悅心疼的想滴血,“十成十會被皇兄罰沒,早知我就主動捐出去了……”
“活該!”
元雍不是一般的幸災樂禍,笑了好一陣他才道,“這已然是賭不下去了,也莫怕我等會為難你,放心講吧……孤也確實好奇。”
元悅本就好左道旁門之術,比元雍還好奇:“說,快說……”
“是銀珠!”李承志歎道,“如果是紅的,就是丹砂!”
“丹砂……你還會煉丹?”元悅奇道,“哪裡學來的?”
李承志信口胡扯:“葛洪的《抱樸子》、《玉函方》,陶弘景的《集金丹》、《藥總訣》中均有此物,殿下回去慢慢翻……”
元悅哪知李承志在糊弄他,還煞有介事的點著頭:“你還真不愧全才之名……”
正誇著,聽到宮門一響,元悅本能後抬頭。
高肇、劉芳、崔光,並中常侍劉騰,齊齊的出了止車門,朝他們三個走來,身後跟著幾個黃門,給這幾位撐著傘。除此外還有幾個力士,
但這次拿的不是杖,而是鞭。元雍和元悅心都縮了半截:怎還要挨打的?
不應該啊?
只是家仆互毆而已,比上次元悅當街搶男人的性質輕多了。
難不成不罰錢了?
走到三人身前站定,劉騰先宣著聖旨:“陛下口諭:朕知宣義與皇叔家財頗豐,便由著你們賭鬥。但惹出事端就不對了……賭資罰沒,再各罰百萬金,另鞭十,以為定準……罰金只能是金,不可以帛糧充抵……”
罰了百萬金……還要挨十鞭,而且是賭一次就要這麽罰一次?
孤何其冤枉?
元雍剛要喊冤,但嘴都還沒張開,又聽劉騰警告道:“陛下還說:若狡辯,加倍懲處……”
元悅多機靈啊,一個頭就磕了下去:“臣認罰……”
沒銅可以想辦法,但此時嘴硬就得多挨打……多不劃算?
元雍心疼的滴血一般,連聲都顫了:“臣也……認罰!”
“李承志!”
劉騰又轉過了頭,“鞭十,官降一級,罰俸三年……刑畢後入宮覲見陛下……”
李承志一僵,臉上的表情當場凝固。
他驚的不是元恪召他覲見,李承志想不通的是:憑什麽自己也要受罰?
我可是苦主……
官降一級?這早上才升的官,才過去了幾個小時就沒了?
還有這罰俸三年,加上上次打了元悅被罰了兩年,豈不是說,自己要給皇帝白打五年的工?
滿打滿算,自己從入京城到今日,好像才剛滿五天,半毛錢的工資沒見著,倒先賠出去了五年?
嗶了狗了?
“行刑!”
劉騰一聲冷喝,當即就有幾個力士各持軟鞭,繞到了三人身後。
不知是不是湊巧,鞭李承志的恰好就是上次杖過他的那兩個力士中的一個。
就連力士也覺的好不驚奇:這李候郎莫不是早有預料,竟早早就知道送禮給某結人情?
罷了,便是有三司大官在此監刑,今日某也要讓李候郎知道,他那銅鋌沒白送……
轉著念頭,力士手裡的鞭子就抽了下去。
只聽“啪”的一聲,李承志一個激靈。
力士心裡暗讚一聲:配合的真好。
他專門吃這碗飯的,手上的功夫早已練的爐火純青。別看鞭子抽下去就見了血,其實只是卷掉了最上面的一層油皮,真心沒多疼。
李承志是被一鞭抽的醒過了神。
他一萬個想不通:元恪不說安撫自己,卻連自己一塊抽?
有沒有天理了?
皇帝將高肇、劉芳、崔光一起派出來的用意,就是讓他們監刑的。力士大都不敢留手,所以雖只是十鞭,元悅和元雍卻被抽的哇哇怪叫。
李承志再遲頓也知道自己被特殊照顧了,抽一下就悶哼一聲,還使勁的呲著牙,好顯的他很疼。
十鞭便是抽實也不算重,元悅或元雍哭喪著臉出宮不提,李承志卻還要去見元恪。
劉騰要去複命,隻留了個小黃門等著李承志。高肇滿腹狐疑,但深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看了看劉芳與崔光,又看了李承志一眼,最終未發一言,出宮而去。
等高肇走後,崔光又揮了揮手,將小黃門趕遠了一些。 而後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承志:“是不是想不通,陛下為何要連你一起罰?”
什麽意思,難不成是你乾的?
李承志心裡一跳,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崔光臉色一冷:“老夫也想不通,高湛身為羽林監,放著近在咫只在城門禁軍不去求助,反而舍盡求遠,跑去求老夫與寺卿?
你這是斷定老夫與祭酒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定會找陛下秉報吧?”
李承志頭皮都快要立起來了:我去,被識破了?
原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罰,是這麽來的?
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更過份的是,他連狡辯都不敢狡辯?
劉芳也斥道:“君子當行煌煌之道,鬼祟苟思終非正人之義……你是太常屬官,老夫還能看著你被外人欺辱?下次再不可如此,直呈於我便是……”
“還敢有下次?”崔光冷笑道,“信不信老夫能讓陛下將你的俸米罰到一百年以後?”
就如偷東西被抓了個正著,李承志又是羞惱又是尷尬,但還不敢露出半絲的不滿:“信……下官怎敢不信?”
“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學歪門邪道……”
整整一刻,將李承志好一頓訓……等劉芳和崔光走時,李承志就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一半是熱的,一半是羞的……
感覺這倆老頭就跟成精了一樣?
白白的挨了兩頓打……自己這算不算求捶得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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