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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春》第203章 顯聖
“哞……”

 大營中,突然響起像是牛叫的聲音。

 聲音極大,盡顯蒼涼古樸,粗獷雄渾,只是瞬間就響徹全營。

 胡保宗眼角突跳:“號角?胡騎打過來了?”

 李承志先是一愣,而後臉色猝然一變:“號角個屁?”

 胡人的牛角號,在這玩意面前頂多是個弟中弟。

 之前審訊李文忠時,說他聽說過,劉慧汪的僧營中好像有一種法號,聲音可傳十數裡,便是千軍萬馬廝殺慘嚎,也遮不住法號之聲。

 李承志隻以為李文忠是道聽途說,見都沒見過便誇大其詞,要真有這種東西,自己能不知道?

 還聲傳十數裡?

 丟顆炸彈,聲音才能傳多遠?

 此時聽到聲音,他才知道是什麽東西?

 就叫大法號,藏傳佛教中稱“銅欽”。

 全銅所製,小一些的也在一丈以上,大一些兩三丈長,近重千斤。

 李承志沒想到,這個年代就有這東西了?

 這號聲能傳這麽遠,竟真的把廝殺聲壓了下去,想來同時被吹奏的法號不少,怎麽也要八九一十支……

 正自猜疑,又聽號角一歇,然後又響起了一聲戰鼓。

 大法號加戰鼓?

 李承志的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浮出了《象王行》的旋律。

 呵呵,難不成你還想給我演一出《國家寶藏》?

 他臉色極快的變了好幾變,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原來城頭上燃煙,指的是這個?

 劉慧汪要出來了!

 這陣,看來是衝不破了。

 這種法號,連李文忠都只是聽說,可見輕易不動用,很少示人,也更不可能放在營外風吹雨曬。

 如此笨重的東西,突然就能響起這麽多支,九成九是連夜抬出來的,更說明劉慧汪早有準備。

 那劉慧汪的僧營,自然也早就枕戈待旦了。

 但此時的潰兵,卻連李文孝的中軍大陣都還沒衝透?

 況且,劉慧汪一旦露面,這些潰兵敢不敢繼續往前衝還是個問題……

 千萬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這東西,根本用道理說不通!

 仔細一想,也不意外!

 這日這戰勢本就是叛軍率先發起的,不說連李承志都是被李文孝的鼓聲驚醒的,就說天還沒亮,就有潰逃的官兵向西逃來,說明州城以南早就開打了。

 劉慧汪怎可能沒準備?

 李承志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萬萬沒想到,李文孝竟然又當了二五仔?

 你要想降,要降利索一點,設了這麽大一個局,引誘的我還以為今天就能滅了劉慧汪。

 但我褲子都脫一半了,你玩這個?

 要不是李文孝拚死阻擋,憑那一萬余叛軍兵敗如山倒之勢,即便衝不潰劉慧汪的僧衛,但緊隨其後的三千重甲,也絕對能將其滅掉一兩千。

 不然李承志將三千甲卒擺到敵陣內,難道是來看戲了?

 越想越恨,李承志竟“咯咯吱吱”的咬起了牙。

 胡保宗正自驚疑,又聽李承志急聲下著令:

 “令車營停止進擊,極力拋射……

 命兩翼騎兵前突,壓縮縱深,盡快驅趕亂兵衝陣,並盡可能的保持機動性,堅決不可陷入亂軍之中……

 令步營保持豎陣不變,隨時聽令,準備突擊或是後撤……

 胡保宗,令輔兵營盡快拆牆,盡量拆寬……”

 胡保宗聽的眼珠子直突:李承志這軍令怎下的這般奇怪?

 你要打就打,要衝就衝,為何是一半停,一半進?

 命令下的也是模棱兩可,打都還沒打,竟然就開始留後路了?

 他轉了兩下眼珠,猛的反應過來:李承志這分明抱的是一旦不敵,退刻退兵的主意?

 要不要這麽慫?

 他一臉狐疑的湊了過來:“那劉慧汪還能是老虎不成……這打都沒打,你怎麽知道敵不過?”

 李承志恨聲罵道:“你懂個屁?”

 劉慧汪有多惜命?

 李文孝在降書裡寫的清清楚楚:白甲軍兵臨城下,手下親信勸諫劉慧汪法駕親征,以振士氣。但劉慧汪寧願拚著和李文孝翻臉,拿其家人做要挾,讓李文孝率兵和自己死磕,也不敢往陣前露個頭。

 但這麽怕死的人,今天突然就渾身是膽了?

 眼看大營已潰,敗勢已顯,劉慧汪反倒敢站出來了?

 這其中要沒有鬼,我跟你姓胡……

 要不是心想機會來之不易,李承志連這最後一次都不會試,甚至考慮是不是現在就撤……

 軍令剛下,各營就快速的動了起來。

 剛剛擺好方陣,準備正面進逼的步營,又迅速的變換著陣形,變成兩路豎陣,陣尾直抵李承志腳下的令台。

 車營就地停駐,兩翼騎兵則快速的往前壓進,從高處看,只是幾息的時間,三路大軍便由“凵”型,變成了“丫”字型。

 但李承志卻發現,潰兵往前移動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

 定是潰兵聽到了那號角聲,知道劉慧汪來了……

 李承志臉色陰沉,緊緊的盯著著遠處那杆越升越高的大幡。

 幡旗足有兩丈方圓,幸虧風大,不然都展不開。

 仔細一看,中間畫著一尊佛相,端坐蓮台之上。左手拈訣,左執金杖,栩栩如生。

 大幡剛剛長虹到頂,號角與大鼓齊齊一停,又傳來了吟唱聲。

 只有十二個字,淺顯易懂:“彌靳降世,憐我疾苦。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盡誅舊魔,百世鴻福!”

 聲音不大,李承志至多也就是剛好能聽清楚。但不知為何,感覺這聲音竟然把兩軍廝殺的慘嚎聲都蓋了下去?

 李承志臉色猛變。

 哪有那麽玄乎?

 這分明是廝殺慘嚎的聲音突然變小了。

 他舉目一看,之前還狼奔豕突,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撞的潰兵,突然就慢了下來。

 包括李文孝的私兵也一樣,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刀,不再砍殺,而是一臉狂熱……不,劫後余生的看向了吟唱聲傳來的方向。

 那些已受了傷,剛剛還狼哭鬼嚎的叛軍,好像連哭喊都忘了。

 更有甚者,綴在最後面,剛剛還被騎兵和弓兵殺的哭爹喊娘,恨不得長一雙翅膀出來的亂兵,竟突然就不往前衝了?

 就像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馬刀砍在身上,弓箭射在背上,竟叫都不叫,至多也就是呲呲牙……

 “法王……法王顯聖了……”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句,亂兵陣中突然發出“哄”的一聲,像是憑空打了一聲悶雷。

 而後,竟有人當地就跪了下來,雙手貼額,也不管能不能磕的下去,只是掙扎著往下一拜,臉上掛滿熱淚,口中狂呼:“彌靳降世,憐我疾苦。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盡誅舊魔,百世鴻福!”

 一個,兩個……一百、兩百……就像是一副巨大的多米諾牌陣,又像是大風吹過麥田,萬余亂兵,一個接一個的跪了下去。

 聲音越來越大,仿佛天地間隻存在一個聲音:“彌靳降世,憐我疾苦。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盡誅舊魔,百世鴻福!”

 這該死的邪教,我乾你大爺……

 李承志頭皮直發麻,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他終於知道,劉慧汪為何輕易不露面了。

 這根本不是怕死不怕死的問題,而是他已經將自己塑造成了神靈,出現的次數越多,神秘感就越弱。

 但只要出現,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這些腦殘貨貫徹到極致。

 便如眼下……

 “退,全部退回來……”李承志的聲音有些發顫,“步營前軍變後曲,即刻撤出敵營……令李亮率車兵殿後……

 胡保宗,率所有的黑甲兵與輔兵,立即拆除南北兩個犄角的寨牆,讓騎兵從兩翼撤出,有多快撤多快……”

 “你瘋了?”

 胡保宗一聲驚叫,指著敵營,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承志:“此等良機,為何要錯過?”

 只是眨眼間,那萬余亂兵竟然跪下去了近半,隻當身後的白甲兵不存在一樣。

 只要大軍快速壓進,豈不是想怎麽殺就怎麽殺?

 “我良你娘?”

 李承志一把揪住胡保宗的甲領:“你要不想聽令,就給老子滾開,不要擋路……李睿,率輔兵去拆牆……”

 胡保宗被搖的像隻鈴鐺,身上的甲葉亂抖,口中更是連連急叫:“我聽,我聽……”

 他從未見過李承志有過如此慌亂的時候。

 連親衛幢帥都要派出去,再下一步,李承志是不是會親自上?

 只是瞬間,胡保宗的臉上就沒了半點血色,邊手忙腳亂的下著雲梯,邊嘶聲問道:“是不是要敗了?”

 “敗個鳥毛?”

 李承志怒聲罵道:“老子是怕敗麽,老子是怕敗都敗的莫明其妙……你信不信,至多不過十息,這萬余賊兵,全都會不要命一般的撲過來?”

 到那時,就不是他衝劉慧汪的陣,而是換成劉慧汪衝他了。

 要是野戰,李承志自然不怕,但再看看眼下:兩軍幾乎是貼在一起,根本無縱深可言。

 更關鍵的是,兩邊全是營房,地形過於狹窄,不但騎兵、車兵無法機動,步營連防禦陣形都展不開。

 進擊的時候擺豎陣當然沒問題,但防守的時候還敢這樣擺,你就等著被敵人攔腰衝斷,首尾不相顧吧。

 再拖下去,真等叛軍反撲過來,到時只有一種局面:混戰。

 這是李承志最不願看到的,等於讓白甲兵拋棄了最擅長的協同性,紀律性,讓兵團作戰變成了徒身肉博。

 不是說一定就勝不過,而是劉慧汪能拚的起,李承志拚不起……

 胡保宗哪裡還敢多問,手忙腳亂的爬下雲梯,帶著黑甲步卒和輔兵衝向了兩個犄角。

 看中軍旗帳移動,固守後路的李明飛快的率那一旅步卒迎了上來,護著旗陣與令台後撤。

 怕突生變故, 李承志竟連雲車都未下,扶著望樓緊緊的盯著敵營。

 只是這短短的幾分鍾裡,萬余叛軍,竟再不見一個站著的,全都五體頭地,朝著那面佛旗跪的整整齊齊……

 李承志心中懊惱不已:自己還是小看了劉慧汪,起了輕敵之心。

 也更高看了這些叛賊的愚昧程度?

 自己早應該料到的:後世信息那麽發達,啟智程度那麽高,但為了能投個好胎,自願當人肉炸彈的不照樣一抓一大把?

 更何況這個識字率只有百分之幾,九成以上的人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時代?

 李承志壓根就沒料想到,劉慧汪連臉都沒露,只是吹了幾聲號,響了幾聲鼓,升了一面旗,又唱了幾句口號,這些叛軍就跟看見祖宗顯靈了一樣……

 他百分之一千的敢肯定,只要劉慧汪一聲令下,這些叛軍絕對會反撲過來,不管你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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