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有遺漏,數百兵卒挨個逼問著,問商隊中有無漢人女子。
但所有胡商都說沒有。。
看來是真的殺錯了……
宇文元慶暗歎了一口氣,舉起手,用下的往下一揮。
數百騎兵齊齊的拉開了弓……
只是一輪攢射,百余胡商便已沒幾個還能跪直的了,甚至連呻吟的聲音都已聽不到幾聲。
怕留下活口,射完箭後,又有百余騎兵下了馬,提著刀挨個往下剁著首級。
不多時,陣內的就像是下了血雨一樣,鮮血積成了汪。
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就如此時……
屍體自有縣兵料理,無需宇文元慶操心。他讓親信收攏馱馬、車駕等,準備回山。
剛下完令,身邊的親衛突然提醒道:“都尉,好似有號角聲?”
號角聲?
宇文元慶側耳一聽,臉色猛的一變。
這分明是斥候發現了強敵的警訊……
強敵?
哪來的?
再看眼前的亂相,宇文元慶眼角都要崩裂了。
趕車的趕車,牽駱駝的牽駱駝,拾撿財貨的拾撿財貨,甚至還有許多兵卒正在屍體上摸索著、以及剝著死屍身上的衣物。
就這亂成一鍋粥的模樣,敵人只需一個衝鋒,就能衝潰……
宇文元慶臉上青筋暴起,幾乎用上的渾身的力氣,奮力嘶吼著:“強敵來襲……列陣……快快快……列陣……”
士卒一陣愕然,愣了好幾息,才聽到西北方向連續不斷的傳來的號角聲。
真有強敵?
數百士卒駭然色變,能揣進懷裡的就往懷裡揣,揣不進去的就扔。
但等手騰出來的時候,卻忘了馬在哪。
然後便是亂搶。一時情急搶不到的,要麽翻身上了還馱著財貨的駱駝、馱馬,要麽一頓刀亂砍,解著拉車的駑馬。
好家夥,何止是亂成了一團麻?
完了……
聽著越來越近的號角聲,宇文元慶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下馬去。
嗯,不對……
聽著只有號角聲,好像沒幾匹馬?
若真是有強敵來襲,早就蹄聲如雷了。
號角聲越來越近,借著月光,隱約能看出只有四五十騎,好似是之前派出往北追擊潰敵的那一隊手下。
再往後看,也不見有煙塵升騰……
意思是敵人沒追上來?
宇文元慶心下大定。
剛剛差那麽一絲,他就帶著親衛先逃了……
他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朝身邊的親衛喝道:“亮旗!”
看到燈籠,那四十五騎當即就朝這邊奔了過來。
都還離著七八仗,幢將就開始喊了:“都尉,府兵……關中鎮守府的府兵……”
宇文元慶稍稍一愣。
關中的兵,跑河西來做什麽?
不對……這是官兵,又不是敵人,你發什麽警訊?
宇文元慶的臉都氣綠了,他不是不信手下所說的話,而是氣惱手下慌報軍情,差掉讓數百騎兵不戰自潰。
“都尉,對方足有上千甲騎,且陣形極嚴,定是百戰之師。除此外,再不見一匹馱馬,一輛車駕……
所以屬下估計,這些人絕非是關中府背著朝廷派往敦煌或西域行商的商隊。而十之八九,做的是與我等同樣的勾當……”
宇文元慶剛舉起了鞭子,聽到這句話,就跟凍住了一樣,竟怎麽都抽不下去了。
甲騎?
人馬俱甲的才會被稱為甲騎……而且足有上千?
扯什麽鳥蛋,朝廷的虎騎才有多少?
估計是屬下一時心驚膽戰,無形中先把自己給嚇住了。
又怕這些關中府的兵真把自己人等當成雜胡馬賊給剿了,所以才吹響了遇敵的號角……
但看來是杞人憂天了,對方明顯猜出了自己等人的真實來歷。
不然不可能輕輕松松的就將這些手下放回來,還亮明了身份?
看來,這些人乾的真是和自己一樣的勾當:跑到河西幫高肇來找人了……
但宇文元慶有些想不通:奚康生一直與高肇不合,也歷來都不會假以辭色,這突然間,竟為高家的事情這麽上心了?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算了,反正自己哪個都招惹不起,想這麽多做什麽?
既然遇到了,就結個善緣吧。也不能光自己吃肉,卻讓人家乾看著,連口湯都喝不上……
宇文元慶沉吟著:“嗯……去挑幾馱財貨,隨我送過去……”
挑明身份是肯定不能挑明的,只能算是心照不宣。
也有向奚康生示好的意思……
手下應了一聲,打馬而去。不多時,就趕了幾峰駱駝和馱馬過來……
……
二十裡的距離,即便是夜裡不敢快馬急行,至多兩刻也就到了。
但宇文元慶卻足足走了近一個時辰。
不是他走不快,而是根本不敢走快……
剛繞過縣城,突然就響起了響箭和號箭。
而後又聽到了幾聲如同蛇行鼠竄一般的動靜之後,離他不到十丈的草裡,竟冒出了幾個騎兵?
若不是宇文元慶早就亮了官旗,也並沒有隱藏行跡,怕是被射死在馬上都不知道,那箭是從哪裡射出來的?
亮明了身份後,對方也不做阻攔,隻說要回去向上官秉報,需先行一步。
宇文元慶便覺的,這下總該暢通無阻了吧?
但往前走了還沒三裡,又突然冒出來了第二波。
然後是第三波,第四波……
直到明確接到李承志同意放行的軍令之後,李睿才收攏了斥候,領著宇文元慶走往營地。
但即便是讓宇文元慶快馬急行,他也已沒那個膽量了。
這些兵,太怪異了,就跟鬼一樣……
等接近軍陣,看到那閃著寒光,如同一堵鐵牆一般的馬陣時,宇文元慶更是驚疑。
手下說的,竟然是真的,真的是人馬俱甲的甲騎?
雖然並非如手下所說甲騎近千,看陣勢至多只有三百甲士,甲馬也應該只有三百,剩下的俱是備騎,但也夠讓宇文元慶心驚了。
他又不是第一天帶兵,豈能看不出這些兵身上隱隱透出的殺意?
虎狼之師!
不出意外,九成九應該是奚鎮守的親衛營……
就是不知道,為何對自己這般防備?
自己也就帶了四五十騎,但這些甲騎為何如臨大敵一般,連自己身邊都不敢靠近?
宇文元慶哪裡知道,李承志是怕被他看出珠絲馬跡來。
這近八百匹馬,其中至少有四百匹,都是李松從宇文元慶手裡買回去的……
……
李承志的手裡一塊布。
應該是臨時從身上撕下來的,上面沾著血蓋了個印,隱隱還能聞到一絲血腥味。
河西典牧府!
來的不會是宇文元慶本人吧?
畢竟心心念念好久了,想著何時把河西馬場弄到手,所以李承志還真知道宇文元慶是誰。
更何況,還買了人家那麽多匹馬?
當朝太仆卿宇文福之子,河西典牧都尉,正五品的官,與達奚同級。
但這只有官府印,卻無官職印,看來與自己只打關西鎮守府的牙旗,卻不打代表官職及個人身份的號旗同出一輒。
無非就是心照不宣,我知道你是誰,你也知道我是誰,咱誰也別告誰的狀,告了反正我也不會承認的意思。
想來這幾馱財貨,就是宇文元慶分的贓。
李承志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的趕著路,突然就遇到了這樣的破事?
要認真說起來,兩波人還真有些狼狽為奸的意思。
畢竟李承志也算是動了手了……
如此看來,宇文元慶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只是憑衛營的陣勢推斷,懷疑自己絕對是奚康生的親信……
不然人家哪會這般恭敬?
不過算是好事,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自己的行跡會被泄露。
李承志又瞅了瞅那幾馱財貨。
全是好東西。
不是絲滑如玉般的帛錦,就是摞上三五層,都能看到身上哪裡長著痣的那種輕紗……
“去應付一下吧,記得把臉蒙上……”
李承志給李亮交待著,“不要弱了氣勢,至少要讓對方相信,我等確實是奚鎮守的親信……”
至於奚康生為何會派這麽多的親信跑到河西來?
隨便宇文元慶去猜吧……
過了兩刻左右,聽到一陣馬蹄聲往南而去,李承志就知道宇文元慶走了。
稍傾,李亮便來複命,說是宇文元慶並未起疑。
其他再說多說,隻說代他向奚鎮守問好……
李承志止不住的冷笑:老子躲都來不及,問個鳥毛?
“讓李睿盯緊了。嗯……一個時辰後,若無異常,再行啟程……”
即便覺的宇文元慶演戲的可能性不大,但李承志還是做了防備。
……
等再次啟程已是寅時初,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連急行了一天,又折騰了半夜,不管是人還是馬都已疲憊不堪。
李承志決定,等天亮後,定要尋一處僻靜的地方,讓士卒好好歇上半天。
即便月光很亮,但總歸是夜裡,怕傷到馬,更怕傷到人,李承志令斥候與衛兵全部緩馬慢行。
他的用意也並非是急著趕路,而是以防萬一,以免留在原地被人給圍死了。
李承志困的眼皮都不想抬。
但在馬背上睡覺的本事他還沒學會,要摔下去的話,即便摔不斷骨頭,估計也得挨上幾馬蹄。無奈之下,李承志隻好強打精神,沒話找話的和李亮說著話。
“你說,宇文元慶哪裡來的膽子,敢在縣城下劫殺胡商?這和明搶有何區別?”
李承志是真想不通。
胡商可是有官身的?
再依這馱馬的數量、攜帶的財貨來看,也定然不是小型的商隊,頭領至少也是一州薩保這個級別。與涇州昭玄寺的大維那玄會,也就是印真、印光等人的師傅,以及涇州太平觀觀主郭守正的級別一樣,與大郡郡守同級,正五品!
再者元魏朝一直都以漢家正統自居,處處彰顯中華風儀,最忌諱的就是被人說成蠻夷,所以,宇文元慶乾的這件事情,性質真的很惡劣,朝廷定會追查到底……
“估計是財帛動人心……”
李亮心不在焉的說道。
李承志沒說話,只是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只是為財?
不見得吧?
這麽大一座馬場,而且親爹宇文福就是直管上司太仆卿,宇文元慶隱報一些馬匹、牛羊的數量不要太輕松。
不然李松怎可能那般容易就能買到上千匹馬?
但除了這個原因,一時半會,李承志也想不出再會是什麽理由。
心裡犯著疑,察覺到馬兒好似慢了下來,李承志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前隊好像停下了?
應是斥候發現了什麽異常,但不算什麽大問題,所以李睿就沒有吹號。
他往東一瞅,隱約看到一騎正邁著碎蹄,小跑著往這邊奔來。
果然是李睿……
走到近處,李睿並未像往常一樣大聲稟報,而是下了馬,往李承志的身邊湊來。
離著這麽近,李承志看的很是分明:那兩隻豆豆眼亮的嚇人,就跟夜裡見到了狼一樣。
再一細看, 不知為何,李承志總覺的李睿臉上的表情有些……嗯,猥瑣……
到底發現了什麽?
李承志正在問,李睿幾乎貼到了他的懷裡,把一樣物事往他手裡一塞:“仆在一裡外,撿到了這個……”
什麽東西,鬼鬼祟祟的?
李承志順手接住,本能的捏了一下。
半軟半硬,像是布,又像是革,好像還帶著一絲脂粉香……
等看清是什麽東西時,李承志的猛的一愣。
這分明就是一隻鞋,裡面還有些潮,擺明是剛穿過不久的。
而且還是一隻女人的繡鞋……
李承志恍然大悟:估計是那隊胡商落下的。
隨即他又臉色一黑,差點一鞋底子扇到李睿的臉上。
怪不得這混帳的表情如此猥瑣?
以前怎就沒看出來,你李猿兒還有這樣的愛好?
只是一隻鞋,就讓你興奮成了這樣?
“什麽東西都給你家郎君塞?”李承志怒聲罵著,順心手就將鞋扔給了李睿,“下次撿到件褻褲(內褲),是不是也會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