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 ()”！
　鬼腳門是個不大的武術流派，曾經盛行於西南地區，近百年前，隨著日月換新天，如武術之類皆隨著牛鬼蛇神的消亡而沒落，周虞打小磨煉武術，倒是了解這一派，及至後來，他走上修行路，甚至自“神異之春”後，修行大廣於世，武術這種“小把戲”沒來得及複燃便又成了死灰。

　但周虞很清楚，不是這麽回事。

　修行不太合適稱之為“高武”，畢竟有點高得離譜，但武術稱之為“低端修行”，則問題不大。

　就周虞所感受，有一些十分厲害的武術，練到極厲害時，手段威力不下於渾濛境的修行者。

　依他的所知和理解，大約是在長久的歲月中，修行畢竟高深堪比山海，一向不能深入人間，歷來數次如“仙舉”這樣的偉業，都未能功成，那些世俗中的芸芸眾生，視修行者為神仙，難得一見，有一些修行的微末手段流傳下來，便成為武術。

　譬如鬼腳門。

　若是以往，周虞也不知這鬼腳門的底細，

　後來他則明白，鬼腳門歷史長得很。

　鬼腳門大抵起於殘唐五代，開派祖師早先聽說是位極厲害的人物，歷久之後，已逐漸被徒子徒孫神話，號稱“天命殘年禦鬼神通一腳仙”雲雲……

　周虞如今當然知道，這聽起來頗顯威風的名號，指的就是夏建白那個老王八。

　夏建白天賦異稟，生於隋大業年間，被那位劍聖“聶”發掘，稱其“一日一年倒長生”，他也的確活了一千多年，甚至還兩次續命，至今未死。

　唐時，夏建白還姓夏名流，是大唐靖人司中人。

　劍聖“聶”說得很清楚，夏建白生來不凡，命長得很，但於修行上天賦其實有限，便賜了他一枚劍丸。在周虞看來，如劍聖“聶”這等老狗，漫說是賜下一枚劍丸，就算是吐口唾沫，多半也有用意，帶有某種謀劃，畢竟這是老陰逼們的一貫特點，偏偏夏建白打小也不是什麽聽話的，看他原先的名字便知道，他把劍聖“聶”賜的那枚劍丸轉手他人，大約是壞了聶老狗的某一樁事，因此見棄於聶老狗。

　因著這些變故，夏建白得了強迫症，後來成了修行界著名的劍丸收集狂魔。

　自古修行者，劍修為其一脈，曾盛於蜀地。古往今來一等一的劍仙李太白，老家便在蜀地，《蜀道難劍經》堪稱劍修中第一等曲折艱難卻銳意無匹的劍道。

　某一年，夏建白順應人間格局，見牛鬼蛇神出沒，有一些修行者走上邪路，他便與蒼梧的人前往西南，誅了一些修行界的小門小派，其中有個專修劍道的門派，被他撿了漏，很是搞了一批人家積年存下的劍丸。

　他就在當地苦修一甲子歲月，把每一顆劍丸都祭煉配上一口飛劍，祭煉出一套法寶，正是後來的“流白千劍”，夏建白曾經憑此寶斬過霞舉境的大人物。

　後來此寶給了周虞，想來夏建白肯定很後悔。

　夏建白無聊得很，於西南苦修期間，大抵是在殘唐五代年間，開宗立派了一個武術小門派，就是鬼腳門，傳了一千多年，迄今尚存。

　當日夏建白一膝蓋爆掉任醫生的頭，用的就是鬼腳門的手段，周虞仔細看了多次監控視頻，識出這一門武術，這才有後來刑警隊審訊室見夏建白的事，聽這老王八問出那一句:年輕人，你聽說過蒼梧嗎?

　周虞腦海裡電般回顧，恍然驚覺，

　這似乎是一種循環。

　他看著會議桌對面的老黃，看著老黃突然暴起，用鬼腳門的看家手段“大戳膝”——當日夏建白爆頭任醫生用的也是這一招——向他襲擊，

　他當下自是不在乎，伸手按下去，便壓住老黃的膝蓋，然後向對方問道:“……夏建白這個老王八，還教過你鬼腳門的武術?”

　陳芥末小心翼翼躲在會議室門外，一隻手遮住一隻眼，另一隻眼害怕地看著，嚇得驚叫一聲:“啊！周總！”

　“喊什麽喊，你不是修行了嗎，這種角色，你能打三百個。”

　周虞沒好氣說道。

　同時，他稍運力一壓，老黃的膝蓋便喀吧一聲碎了，整個人半跪在會議桌上，將會議桌壓塌。

　“啊……”陳芥末反應過來，隨即又連連搖頭，“不是這麽回事啊周總，我知道我很厲害，可他是老黃，是鬼啊！”

　“你怎麽知道他真的是老黃?這都什麽時代了，大修行時代到來，變個樣子易個容很難嗎?比如你給自己開了點眼角，以為沒人看得出來?”

　陳芥末小心地走進會議室，說道:“不是啊，周總，我剛才電話裡不是說了，老黃有一些秘密，他隻跟我說過……”

　“脖子後面的疤?”

　“對。”

　周虞好笑問道:“他怎麽會告訴你?”

　“呵，他腦子有坑，當初剛進公司的時候，居然想打我的主意，什麽底細都被我一下就騙出來了。”陳芥末得意說道，拍了拍平坦的胸口，“所以說，這不是老黃?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真活見鬼了……”

　“不好意思。”周虞認真說道，“這位真是。”

　“哈?”

　陳芥末嚇得猛地後退，又出了會議室，“周總，大晚上的，你別嚇我一個柔弱小姑娘啊……”

　“好歹也修行得不差了，居然還怕鬼?”

　周虞伸手一提，抓住老黃的後脖子，將他背後的衣領撕碎，果然露出一塊燙疤。

　接著，他將抱著斷腿喉嚨裡不斷發出哬哬低吼的老黃摔在塌了的會議桌上，伸手一抓，撕開老黃的衣服，然後從容地將手按在老黃的胸口，

　噗嗤一聲……

　五指抓進老黃的胸膛！

　他的動作乾淨利索，速度飛快，撕開皮肉，拆開骨骼，露出那些已經乾癟發黑的髒器，一些發黑的粘稠的似乎曾經是血的濃鬱液體淌了出來。

　陳芥末看傻了眼，

　然後聞到空氣中的某種氣味，

　一扭頭，哇的吐了。

　“當時被燒掉的老黃，應該是被換掉了。”周虞平靜說道，“現在這個老黃，我想想，應該也不能算是鬼，說是僵屍、喪屍，可能更靠譜點?”

　“他被汙染了。”

　一個聲音從外面的辦公室裡響起。

　周虞看見走過來的男人，

　對方沒穿道袍，也沒帶墨鏡，笑呵呵說道:“有日子沒見，小周你很長進不少哦。”

　周虞挑了挑眉頭，說道:“我現在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周朝先不是很在乎:“我這輩子打不過別人的時候可不少，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能把我按在地上打的人。”

　“你說的……汙染，是什麽意思?”

　周虞隱約想起，

　似乎聽過這個詞。

　哦，是牧笛說的——

　在漫長的流浪歲月中，太宇王這樣的強大存在，被“汙染”了，所以背叛了至高無上的祂。

　“……是……淨……淨化……”

　正當此時， 又一個聲音在周虞耳中響起，

　唯有他能聽到。

　他怔了一怔，並未轉身，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動。

　他知道，這個聲音來自它，那隻鬼，

　那隻狗系統說過，九山之間那兩位不出，世上誰都可以打的鬼。

　周朝先說老黃的屍體是被“汙染”了，

　它卻說是“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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