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時,扎紙店依然緊閉門扉。
聽隔壁雜貨鋪的老板虞舒雅說,那位秦老板就是這樣。
神出鬼沒的,經常看不見人影,好像心思壓根就沒有放在做生意上。
“就是扎紙人的手藝著實精湛,這才到現在沒有被餓死。”
虞舒雅的話語裡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梁迎春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總感覺那位秦老板變得更加神秘了幾分。
但無論如何,對方身上沒有絲毫怨毒之氣,反而帶著絲絲功德,還有一股子檀香總是彌漫在左右,必然不可能是走邪道的人物。
收拾了一下店鋪裡的雜物,又簡單洗漱了一下,梁迎春便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緩緩進了夢鄉。
他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好,從來沒有過失眠的困擾。
有功德之力在身的人,雖然沒有什麽直接性的好處,但一般都會擁有一些悄無聲息的變化。
譬如說家庭和睦,睡眠安好之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淡紅色的月光穿過了窗戶,酒落在床榻之上。
梁迎春眉頭微微皺起,雙手不自覺的握拳。
顯然,他是夢到了什麽!
……
周圍全都是茂盛的灌木叢,那幽幽綠葉掃在臉上,讓他有一種刺癢的感覺。
梁迎春抬起頭。
頭頂的月亮原本是血紅色的,但此刻濃度卻深沉了許多,已經變成了暗紅,仿佛被血液浸染過一般。
甚至於,周圍的黑暗蒼穹都被渲染上了幾分血色。
又是這個夢!
梁迎春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幾分無奈與苦惱之色。
顯然,他對於這個夢境並不陌生。
在鬼氣第二次複蘇,他覺醒了刺青師力量之後,每隔幾天他就會重複這場夢境,並且出現在這片叫不出名字來的荒野之中。
他隱約間感覺,這片荒野好像有些熟悉,可是卻又說不上來究竟在哪裡見過。
似乎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了,只是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就好像,自己來到了某個不應該來到的地方。
但隨著不安,還有幾分期待。
因為,之前的每次夢境,梁迎春都嘗試著沿著腳下的這條小路,往前行走。
他總感覺,前方好像存在著什麽東西,在一直呼喚著他。
每一次,他都能夠走的更遠一些,直到上次,幾乎都要走到小路盡頭。
隔著無數灌木,他隱約看見了遠方好像有一棟龐大的建築。
但關鍵時刻,夢卻醒了!
而且,他背後的紋身……似乎在發燙!
但不管怎麽說,這一次自己想必就可以徹底走出叢林。
調整了一下思緒,梁迎春不再猶豫,沿著小路朝前方探索。
無數落葉刮過身軀,有一種麻麻癢癢的感覺,這讓他幾度懷疑,自己是否還真的存在於夢中。
也不知道多久,終於,自己再度接近了小路盡頭。
攔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層簡單的藤蔓。
梁迎春抬起頭,打算將之扯開。
可是指尖觸碰到藤蔓的那刻,他卻突然間猶豫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一旦真的走出這裡,就會發生某種事情。
某種……好像命中注定的事情。
不過,數個月的重複夢境,已經快要磨滅梁迎春的一切耐心。
他深呼吸一口氣,終究開始把拉開了藤蔓。
這一刻,大地仿佛飛快縮短,周圍的景物都在變化。
灌木叢不見了,那崎嶇窄小的土路也消失了。
在他面前出現了一棟宅院!
那是一棟四合院,看起來十分古舊,磚瓦上落滿了灰塵,牆壁上也有諸多裂紋,在訴說著歲月的流逝。
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梁迎春愣住了,因為他認得眼前這棟建築!
塵封了三十多年的記憶,在這一刻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這是他的家!
或者說,這是他小時候的家!
那個時候他只有六歲,那天雨夜,母親帶著他一路跌跌撞撞離開了這棟宅邸。
母親一邊跑,一邊絕望而恐懼的大哭。
幼年的梁迎春曾經轉過看了一眼。
當時那棟四台院中,燈光亮起,卻顯出幾分詭異。
自己的爺爺,自己的大伯,包括各種親戚,甚至包括他的父親,全都站在四合院的門口,如同雕塑。
可是眼睛,卻死死盯著他們母子二人,帶著怨毒的目光,以及最深沉的惡意!
此刻,四合院的門口並沒有站著任何人,可是裡面的每一間屋子,卻都亮著燈光。
梁迎春感受到了一股召喚。
是這棟四合院在召喚著他,就像是命運的指引!
“啊!”
月光下,梁迎春驚呼一聲,從床榻上坐起。
他坐在黑暗之中,喘著粗氣,額頭上遍布冷汗。
那棟老宅子……
梁迎春回憶起了母親臨死之前曾囑附過自己,忘了過往的一切,再也不要回那棟老宅。
而他的刺青師傳承,雖然也被母親帶了出來,但是卻只有地府卷。
葬土卷的傳承,則一直留在了那棟老宅之中。
梁迎春始終都沒有搞清楚,自己六歲那年,老宅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母親為什麽要在那瓢潑大雨的夜晚,帶著自己逃離了那個地方。
裡面出現了鬼物嗎?
過了好一陣子,梁迎春終於緩緩地回過神來。
他走下床榻,來到了鏡子面前,然後緩緩轉身。
在他身後,也有刺青的存在。
那是一副精致的圖案。
圖案上浮現出來的是一隻凶獸,它有著鹿角,馬身,麟腳,身軀卻又像是獅子,皮毛呈現出灰白色,背後還有一對小小的翅膀。
這是貔貅!
是神話之中,可以鎮惡,辟邪的神獸。
刺青師代代相傳。
傳說,每一個刺青師家族中都會有一副傳承的特殊圖。
而他們梁家,便是這幅貔貅刺青。
這是他小時候爺爺親手紋下的。
只不過,那時候刺青之力還未曾覺醒,因此這圖案就始終沒能發揮辟邪的作用。
不過特殊之處也是有的。
那就是隨著梁迎春的成長,背後的刺青圖也隨之生長,始終能夠完美的貼合他的背部。
而隨著第二次鬼氣複蘇,這幅貔貅刺青圖也隨之覺醒了,可以幫助他辟邪鎮鬼。
來弧珉城之前, 梁迎春便好幾次靠著貔貅圖化險為夷,降服鬼物。
但是現在,這幅貔圖卻在流血!
或者說,流淌血液的是他自己的背部。
可是貔貅圖在暗紅色血液的衝刷之下,也逐漸變得黯淡,模糊。
之前每一次重複那場夢境都會發生一次這樣的事,但當屬這一次最為嚴重。
梁迎春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神色複雜。
但最後,他的目光卻逐漸堅定起來。
他能感覺到,那棟宅院在召喚自己。
如果自己不去,這個夢境還是會重複,而且越來越嚴重,最終怕是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經過這些年接觸各種鬼物的經歷,梁迎春總結了一個經驗。
有些事情,你越是害怕,反而越是死得快。
只有去面對,或許才能有一線生機。
他能感覺到,那棟宅院是自己的命運,躲不了的。
母親當年臨死之前的慘狀,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直到臨死前,母親都在驚恐的叫喊著,仿佛看到了什麽。
那棟宅子,自己一定要回法看看!
哪怕是九死一生!
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他的所有親人,甚至他的母親,這一切的因果與秘密,全都在那棟宅院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