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哀傷與興奮
  拔舌大地獄。

  牛頭馬面站在兩旁，中間則跪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正是那黑色人臉。

  來到地府之後，它便被強行從呼貝爾身上被撕裂下來。

  至於呼貝爾，秦宇看他身上怨氣深重，說明必然殘害過不少無辜人命，因此，早已被投入地獄中受苦。

  而黑色影子這會兒卻一動不動，宛若木雕。

  “大人！”

  感受一番後，牛頭阿傍連忙拱手說道:“它的意識好像正在消散，若是您想要從它身上獲得某些訊息，應當盡快搜魂！”

  “好。”秦宇沒有猶豫，直接點頭。

  得到允許之後，牛頭便舉起鋼叉，將之擊碎。

  黑煙四散，卻都被阿傍吸走。

  沉默的氛圍持續了幾十個呼吸的時間，阿傍緩緩睜開眼睛，稟報道:“大人，這是一種特殊的葬土之鬼，名為魂臉。”

  果然是來自葬土。

  人類世界，還產生不出如此詭異的東西。

  秦宇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阿傍整理著腦海中雜亂的記憶碎片，緩緩開口道:“這種魂臉，一般都有七面。”

  “七張臉為一個整體，共享同一份意識。”

  “它們會分別找到不同的魂魄，寄居其中，然後控制著宿主去吞噬其他鬼物。”

  “在初期，魂臉會將吞噬得來的大部分力量奉獻給宿主，讓宿主以為自已在飛速強大，而魂臉就會趁著這個間隙，悄無聲息的吞噬宿主，最終完成取代。”

  秦宇手指輕輕敲動桌面，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之色。

  這個魂臉，跟馭鬼者體內的鬼物複蘇十分相似啊。

  只不過，馭鬼者體內的鬼物，是沉睡狀態逐漸複蘇，是一種可以控制，能夠利用的力量。

  而魂臉則不同，它始終都是保持著清醒，悄悄的吞噬著宿主的一切。

  譬如那個呼貝爾。

  剛剛被這隻魂臉寄宿了不到一個月，但皮膚上大部分地方都變成了黑色。

  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三個月，他就會徹底被魂臉取代。

  而且，這種魂臉還十分會隱藏自己的氣息。

  徹底吞噬宿主之前，它們甚至可以做到，讓宿主身上沒有半絲鬼氣彌漫。

  這也是之前那呼貝爾，可以隱身於黑暗中，躲避掉鬼差巡查的原因。

  “繼續說。”秦宇開口道。

  阿傍點點頭，甕聲道:“意識共享也不是隨便就可以做到的，單張的魂臉成熟之後，乃是兵級巔峰的鬼物。”

  “直到這個時候，它才能聯系到其他分身的意識，除此之外，便只有毀滅自身，才能夠將自己的意識同步傳給其他分身。”

  “很顯然，這隻魂臉就是用了這個方法，才導致了它的意識在消散。”

  秦宇眸光閃爍。

  看來，幸好牛頭髮現的早，否則自己這次還真的要一無所獲了，這種叫做魂臉的鬼祟，當真詭異。

  阿傍還在訴說:“屬下探查他剩下的意識時發現一個重要訊息。”

  “七張魂臉，如今分散在世界各處，不過，有兩張魂臉就在附近。”

  “一張在川源城內，另一張則在石林城中，只不過，就連這魂臉本身都不知道這兩個分身的具體位置。”

  川源城在弧珉城旁邊，而石林城則在川源城旁邊。

  三座城市可以算得上是鄰居。

  秦宇面露思索之色。

  也就是說，如果放任魂臉成長，那麽它最終就會成為荒級巔峰的厲鬼。

  而七張魂臉合一，力量還會呈現出飛躍式的增長。

  甚至有可能，直接成為王級的鬼物。

  似乎看出了秦宇的疑慮，牛頭在旁邊說道:“大人不必擔憂，根據魂臉的記憶，如今這個世界與葬土之間的交集還十分淺薄。”

  “因此，它們這群來自於葬土的鬼物，但凡是兵級以上的，都無法降臨到這個世界。”

  “而且，當前世界的鬼氣還並不充沛，這些魂臉最多也就能成長到普通兵級的程度，便再也無法提升了。”

  聽到這話，秦宇略微放心。

  倒也不是他害怕，以當前地府的實力，哪怕真有王級鬼物降臨，也能輕易斬掉。

  當初，他可是隔著詛咒之門，一劍斬了一尊王級的鬼物。

  他只是在為城中的居民擔憂。

  畢竟，鬼物實力越強，短時間內所能造成的破壞也就越高。

  假如說真有一尊王級鬼物，出現在了相隔較遠的城市，那等他趕到的時候，滿城普通人恐怕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弧珉城的魂臉已經沒了。”

  “至於川源城那邊，最近幾日，便可以冊封城隍。”

  “以城隍之力，區區兵級鬼物，輕易滅殺還是沒問題的，現在需要考慮的只是石林城，但目前也沒什麽好辦法。”

  秦宇輕聲呢喃，揮手道:“那便如此吧，那個呼貝爾，就讓他與鍾萬立他們一同受刑。”

  “到此為止吧。”

  說完，秦宇主動起身，離開了此處。

  牛頭馬面連忙拱手相送，足足過去了幾十個呼吸，才敢直起身來。

  離開地府之前，秦宇還特意找到白無常，讓他頒布了一條新的法規。

  以後鬼差出巡，需五人一組。

  並且每次出巡，必須要按照規劃好的固定路線來走。

  畢竟，隨著這個世界鬼氣複蘇，出現的鬼物也會越來越強大。

  鬼差，終究只有天級的實力，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後遇到危險的可能性會大幅度增加。

  魂臉事件過去之後，弧珉城倒是迎來了平淡。

  就連隔壁的川源城，也沒聽說過最近發生什麽鬼物事件。

  只不過，城內雖然沒有，但一些郊區的鬼物，確實在增多。

  許多原本負責到處巡查的馭鬼者們，都已經被撤了回來，專心負責城內安全。

  而在川源城的醫館內。

  董萬民看著周圍的幾名昔日老同伴，臉上滿是平靜之色:“我恐怕要撐不住了。”

  病房內，氣氛沉寂下來，所有人都感覺到鼻子一酸。

  “喪氣個什麽。”

  董萬民有些不高興:“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輪回，誰又能避免的了?況且我這麽大歲數，早就已經活夠了。”

  “這些年，我都是憑著一口氣撐住，就是想多看幾眼川源城，再多看幾眼。”

  他的氣息已經衰弱到了極致，這會兒躺在病榻上，連揮手都顯得沒有力氣。

  沒有人說話，最終，還是那個身為副隊長的馭鬼者開口說道:“許英那邊已經通知到了，他應該很快就過來。”

  兩座城之間相隔不算太遠。

  用上極速的話，約摸著一個小時之內就可以抵達。

  董萬民點頭:“都散了吧，起碼白天還是能撐住的。”

  雖然眾人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但哪怕是在最後的時光裡，也沒有人敢忤逆這個老人的話。

  不多時，房間中便清淨下來。

  並沒有讓人等待多久。

  樓梯口，許英風塵仆仆的身影很快便走過來:“董老呢?”

  “在裡面。”

  副隊長站起身，壓低聲音:“董老指名要見你一面。”

  “我知道。”

  許英看著佔滿走廊的馭鬼者，突然間揮手說道:“大家都散了吧。”

  “老方，你帶人清空走廊，看守在各個地方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群情激奮。

  “許英！”

  那個副隊長憤憤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才是川源城的人，你是弧珉城來的，要清空，也應該是清空你們的人才對！”

  面對眾人的怒火，許英也顯出幾分無奈。

  他苦笑道:“諸位諒解一下，涉及到了一些東西，這是董老吩咐過的。”

  就在眾人還想追問之時，病房中，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都按照許英說的做！”

  聽到董萬民的聲音，眾人瞬間平靜下來。

  沉默良久，那個副隊長還是恨恨的揮手:“我們暫且離開吧，莫要讓董老生氣。”

  不多時，走廊便清淨下來。

  “你守好走廊，任何人都不允許靠近病房。”

  許英衝李章綜低聲囑咐一句，便推開了大門。

  “董老。”

  看著董萬民現在的模樣，許英也不由得眼眶一酸。

  此刻，老人面如金紙，滄桑的眼眸裡布滿了渾濁。

  油盡燈枯。

  這四個字，可以形容老人現在的狀態。

  “你來了。”

  董萬民勉強轉頭，看著許英輕聲道:“這件事情其實本該項婕那丫頭親自負責，但是，突破荒級也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能耽擱。”

  “讓你調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談到工作，許英也收起了心中的哀傷之意。

  他拉了把凳子坐在榻邊，打開手中的卷宗:“我們的人一直在看著，那十幾位老人現在都身體健康，與以前看不出有明顯的差別。”

  董萬民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許複雜的神色，似是欣慰，似是喜悅。

  他呢喃道:“看來，是我考中了。”

  “什麽考中了?”

  許英捕捉到了這句話，下意識的問道。

  董萬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道:“我的時間約摸著也就這會兒了，到時候一切從簡，這身體化作灰燼後，便埋在我以前那棟老宅子的屋後。”

  “不許鋪張浪費，也不許宣傳。”

  “我那幾個老朋友就簡單通知一聲，讓他們過來看看就行。”

  許英低著頭，一直在記錄。

  他其實很想問，那天遊歷地府，董萬民究竟遇到了什麽。

  似乎感受到了許英心中所念，董萬民突然看著他:“許英。”

  “董老，在呢。”

  許英連忙抬起頭，結果，正好對上了董萬民的眼眸。

  這一刻，董萬民的瞳孔中再也沒有了渾濁與迷糊，反而變得神采奕奕，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

  “如果你想知道什麽，明天一早，可以去城隍廟裡上柱香。”

  許英愣了愣:“弧珉城外的那座城隍廟?”

  “不。”

  董萬民糾正道:“川源城裡的城隍廟。”

  許英心中一突，他隱約間感覺自己仿佛抓住了什麽，卻又想不明白。

  而董萬民這會兒卻已經轉過頭去，再次看著天花板。

  他眼睛緩緩閉上。

  “您還有什麽要囑咐的?”

  許英再次問道，但前方沒有傳來回應。

  他抬起頭，卻發現董萬民安詳的躺在病榻上，眼睛閉合，看起來好像正在酣睡。

  只不過，一股濃鬱的死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董老?”

  許英試探著叫了一聲，無人回答。

  過了許久，他長長歎息一聲:“唉董老，您走好！”

  兩分鍾之後，病房外傳來了慟哭聲。

  董萬民的屍體被幾名馭鬼者帶走，準備將之焚燒為灰燼。

  許英也跟在其後，打算親手滅殺掉那隻即將掙脫出來的鬼物。

  這就是馭鬼者的悲哀。

  生前要承受鬼物侵蝕的痛苦，死後，甚至都無法保全自身。

  待到一切都處理完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明月初升，項婕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城內。

  馭鬼者上升等級，畢竟不是小說中的修煉那般，一閉關就再也無法出現。

  所謂的閉關，無非就是在短期內盡量免除別人的打擾，專心致志的去提升自己契約的鬼物力量。

  但董萬民的死，絕對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帝都那邊都發過來一張哀告貼。

  醫館樓下，無數馭鬼者排成整齊的兩列，有川源城的，也有弧珉城的。

  所有人都穿著特製的衣服，包括許英和項婕。

  董萬民一生立下了無數功勞，死後，自然也應該帶著無盡的榮耀而去。

  不多時，一枚黑色的盒子被人端了出來。

  盒子上貼著董萬民的畫像。

  所有人都看向了項婕，畢竟，只要她在場，自動就會成為所有馭鬼者的領隊。

  項婕看了一眼天邊的皎潔月亮，深深吸了口氣:“董老，回家了！”

  這一刻，數百名馭鬼者步伐整齊，朝著城內的某一處走去。

  幾個老人趕來，全都是董萬民生前關系比較好的朋友。

  沒有人哭，但氣氛卻要比哭泣更加哀傷。

  一路上，眾人全都沉默無語，只有整齊的腳步聲在夜空中回蕩。

  董萬民去世的消息，並沒有通知普通人，這也是老人生前囑咐過的。

  不過，隨著隊伍的前行，卻不斷有普通人加入進來。

  雖然他們不明白，這群身穿黑色特殊衣服渾身散發出冷意的人究竟是什麽身份，但最前方的那個人手裡，就端著董老的盒子。

  就這樣，隊伍一路安靜的行走，身後卻不知何時，已經排起了長龍。

  眾人都自覺的排好隊伍，沒有喧嘩，只是有低低的啜泣聲傳來。

  未曾乘馬車，就這麽走了二十幾分鍾後，一棟老舊的宅院出現在了前方。

  宅邸裡早就被打掃乾淨了，兩個馭鬼者站在門口，衝著過來的隊伍敬禮。

  隊伍穿過門口。

  宅院比較狹窄，因此有很多人都被阻攔在了門口。

  經過了幾個馭鬼者好一陣子的勸導，大部分人才三三兩兩的低開。

  確實，這麽多人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出意外。

  宅邸後院，幾百名馭鬼者，以及挑選出來的數百名普通人，圍成了圈子。

  圈子中間，則是挖好的泥坑。

  項婕親手接過盒子，將其慢慢放在了泥坑之中。

  一枚特殊的徽章，就放在盒子上。

  這是帝都六扇門那邊送過來的，就放在哀悼函裡面，它代表著一位馭鬼者所能獲得的最高榮耀。

  如果項婕能夠突破荒級，也能獲得這樣一枚徽章。

  而董萬民，卻僅僅只是個玄級馭鬼者。

  哀傷的氣氛在蔓延，所有人看著那枚黑色的盒子，被泥土逐漸掩蓋。

  只不過，沒有人能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身影，此刻就站在盒子旁邊。

  他穿著老舊的衣服，面帶幾分複雜與感慨之色。

  正是董萬民的魂魄！

  只不過，此刻他的魂魄綻放出點點金光。

  這是老人積蓄了一輩子的功德之力，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層功德之力掩蓋，他的魂魄上壓根就沒有絲毫鬼氣。

  因此，沒有一個馭鬼者能感應到他的存在。

  “董公。”

  白無常的身影突兀出現在旁邊。

  他面含笑意，衝著董萬民拱手道:“恭喜了。”

  “謝大人！”

  董萬民連忙回應。

  “哈哈，你的冊封文書很快就會被送過來，咱們兩個到時候便是同僚，一起在地府任職，不必如此生份。”

  謝必安笑道:“董公喚我一聲謝無常便好。”

  黑白無常，乃是地府的官職，並非是指單獨的兩個人。

  只不過，范無救和謝必安這兩位無常，最為出名罷了。

  兩人在這邊客套，其余的馭鬼者則回憶著董萬民在時的點點滴滴，哀傷的不能自拔。

  唯有項婕，時不時用眼角余光掃過某個角落。

  雖然心中震驚，卻努力做到臉上不動聲色。

  她自然是看到了白無常！

  伴隨著鬼物即將踏入荒級，她的感知力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台階。

  再加上白無常沒有特意隱匿身形，被感知到，也實屬正常。

  而那尊白無常，這會兒面含笑意，正對身旁說著什麽。

  項婕看不到，但大致上卻能夠猜出來。

  是董萬民！

  兩人沒有聊多久，陣陣濃霧突然從四面八方彌漫過來。

  很快，整個宅邸都被迷霧所覆蓋。

  眾多馭鬼者，以及普通人，面露迷茫之色。

  大晚上的，哪來的這麽些濃霧?幾乎要遮住了全部視線。

  許英也是眉頭皺起，隱約間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畢竟，再怎麽說，他也是天級巔峰的馭鬼者。

  只是，雖然隱約察覺到了，但他終究還是不可能感知到更加詳細的東
  唯有項婕，這會兒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眼睛呆呆的看著前方某處，甚至連隱藏都顧不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