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和殷紅的血,混成一色,順著門縫往外湧,花府七少站在門外,握緊手中兩杆短槍,瑟瑟發抖。
一門之隔,飛濺的血光和疊加的嘶吼聲、陣陣哭嚎聲,令人肝膽俱裂,他不知,也不想進入一觀究竟。
曹風沐浴在血雨裡,望著一頭獅子發瘋般的把幾十人統統咬死,血肉交織著五髒六腑、斷手殘足,在眼前交錯縱橫,地上的血沒過腳踝,血腥味道令人上頭。
一瞬間,似乎安靜了,門,在花府七少眼前,敞開了一道縫隙……
一襲紅袍的曹風緩步走出來,細看之下,是被血液染紅浸透的那件銀緞蟒袍,身後跟著一身黑錦蟒袍的時子真君,從頭到腳竟一絲血液未沾染,冷著臉,側握包金刀柄,並在曹風身旁。
“主……督主!”花府七少躬身抱拳,向曹風稟報“蟹家的少公子,讓我們四人擄走了,現在綁在小樹林裡頭。”
曹風眼珠斜過去,望向時子真君“真會辦事,給蟹家留了個後。”
一番冷笑聲中,頭頂無端飄起一絲風聲,二人抬頭相迎,一條兩米長身,如柳葉般搖曳飄搖,順著高台落至面前,背後卷著一根黑布裹著杆頭的長棍。
大夥都認得出來,正是介元刹。
“你來幹什麽?療傷來啦?”曹風望著他,目光熟絡;
介元刹一貫風格,面具般的一張臉,眼眶裡兩團漆黑,說起話來陰森可怖“星隕,十淵斎派我來取星隕。”
“跟誰要?”曹風問;
介元刹抬起胳膊,一根長杆擎起當頭,冷冷的放出一句話“跟所有打星隕主意的人。”
話音聲中,塵埃柱‘呼啦啦’落向並列的曹風、時子真君二人頭頂,筆直的長竿與槍頭平拍而至。
‘轟……’的一聲“鐺啷啷……”;
一個素衣少年挺一口長劍,橫擋在槍頭前,一瞬間,連人帶劍砸倒在地上。
時子真君不動聲色,目光冷峻的在介元刹和癱在地上的清風之間,徘徊一圈,側握著刀柄,悠悠走去,放出一句冷冷的話來“再動手我就出手了!”
介元刹連人帶槍,向後一個踉蹌,眼前的素衣少年雖然和手中劍一起敗在了地上,可自己也被他格擋的這一劍,震的後退了三步,槍頭杵地才算站穩。
他心頭凜然一驚,思緒,不得不飄向數月前的一座古塔之中,想起了,當時就是眼前這少年,握著的正是這把劍,與之相交時,就是這股奇異勁力,震得他和手中的塵埃柱,都有晃動。
他立住塵埃柱,走上前去,彎腰拾起地上太古劍,一旁的曹風眸光顫動,只見介元刹輕輕松松把這把劍握在了掌中,懸在眼前。
兩張冷漠的臉上,暗自湧動著兩股洪流,介元刹興奮中不失好奇的看著太古劍,曹風的臉上浮上一抹急躁,目光呆滯的看著介元刹,頭腦中刮起風暴“原來這劍不單單是隻認同門中人,一定是還有著某種未知的羈絆,才能使之滿足條件者,動用這把劍。”
曹風驚訝的目光夾雜了幾分失落,黯然神傷的跟在時子真君身後,默默走去,不去理會這把劍了“我原本以為,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能動用這把劍,若是另有諸多人選,我為了這把劍而謀劃的製衡之策,就全然失效了,若是幾十號、上百號人都能握住這把劍,
我又豈能製衡的過來?罷了……罷了!” 他拖著木訥的步伐,隨時子真君走進馬廄,身後傳來花府七少的驚歎“咦!星隕呢?”
時子真君坐上青雅,套著的車板連同星隕,消失的無影無蹤。
曹風目光如炬的投去“時子真君!星隕呢!”默運內功,逼催手中蓄起一股勁力;
“我大理寺做事,不用向你東廠請示匯報吧?”時子真君輕蕩一下馬韁繩,青雅淺嘯一聲,馬蹄嘚嘚,朝門外踏去。
“不行!”曹風橫臂攔在青雅面前,語重心長“星隕關乎國家運脈和武林局勢,一旦落入一家之手,勢必打破當下平衡的局面,此事萬萬不可兒戲呀!”
高懸馬鞍上的時子真君,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還真忠心啊,曹大人……!”
曹風側一轉頭,余光中走來介元刹的身形,他一手握著一把神兵利器,幽幽的望著二人“星隕呢?”語氣陰森,聲帶中回音陣陣。
“不知道!你去問他!”曹風抬手指向時子真君,目露一絲狡猾;
時子真君淡淡一聲冷笑“人人都想當漁翁,最後坐收的都是自己的冤魂,別找死!”
曹風身形一閃,留下一抹孤光,猜測到時子真君一定有人接應,早已將星隕從後門運走,一是大理寺的手下兩個左右卿,二就是他在江湖上、尤其是闡門顯宗內部,還有人聯絡,吃裡扒外。
身形縱越間,銀光照遍府宅各處,首先排查出不在府上,沒玩什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隱隱於市”之流的伎倆,那麽只有一條路,後門。
然而府邸之大,旁門左道不下五個口,每一條都通往東南西北不同方向,一旦賭錯,便與星隕背道而馳。
“不行!一個人的作用終究有限,人多力量大,他迅速來到那間血池般的屋裡,從血河中撈出昏睡著的雙生忘、李天師、平素姑,和癡癡傻傻的華水四人。”
可他體內內功不具備治病療傷、催逼毒素的功能,在將四人靠牆碼成一排後,開始挨個房間搜尋解藥。
可偌大的蟹府中,房屋宮觀星羅密布,每一個建築裡有都是各種東西,他輕功再好,也乾不了這大海撈針的事情,但若不救他們,目前身邊又缺少四狂徒,只能把心一橫,挨個房間的找。
他來到最近的一間破敗別苑中,地上一盞鍍銅小火爐,順著爐子口散出一地丹藥丸,拾起一把,聞了聞,眼前頓時一亮,把一地的丹藥劃入掌心。
一束銀光垂直罩在四人面前的地上,曹風捏開平素姑、李天師、雙生忘的嘴巴,藥丸一一送入口中。
不一會兒,三人先後轉醒,雙生忘第一個醒來,瞪開怒目,彈身而起“曹風!與我去和這對公母理論!”
“理論什麽!”曹風話鋒冷酷,捏著李天師的肥臉,把藥丸往嘴裡吹“早都死了!被時子真君的獅子功,給活活咬死啦!”
“啊?!”雙生忘目瞪口呆,雙手懸凝在半空,整個人都僵住,眼珠子緩緩望去那間優雅閣,聲音顫抖“白衣聖堂,蟹老板、蟹夫人,都、都、都、都……死了!”
“這可真是一件撼動武壇的大事情……”平素姑靠牆坐著,眨了眨眼,語氣淡淡無奇。
最後一個醒來的是李天師,曹風立刻命令眾人向四個方向追星隕,在下一座城中的俠客酒館匯合。
青雅吃著槽子裡的高等草料,咀嚼的香甜可口,背上的時子真君撫摸鬃毛,左眼余光,朝後撇去,雙耳顫抖……
“掙!”一聲,大夏龍雀縱刃出鞘,施展莽昆侖拔刀勢,利鋒出鞘既入鞘。
一絲刃風掠過,介元刹身軀隨風拂擺,胸前錯開一條縫隙,點點血滴飄浮在眼前。
揮動長槍,使出七合攻,七連擊普攻疊合成一招,稱之為-七合攻,快到一招重影,動作模糊,七人七招重疊在一起。
時子真君端坐馬背,背身側握刀柄,使出莽昆侖封戶勢,出鞘一刹,縱出七道X形刃光,伴著七聲脆響,寶刃入庫。
介元刹再使出九合攻,數聲脆響入耳,九道X形寒光稍縱即逝,金光刀柄攥在掌心,仿佛從未出鞘。
介元刹調動內功,運起赤月輪招式,四下塵土升騰彌漫,塵埃柱嗡嗡作響,含著內功勁力攻出一招-拔星破空,槍杆繞身掄圓,攻另一路反方向,攻至面前,一槍化七槍。
時子真君翻身下馬,落地一刹站穩馬步,手中抱起一團太極濃霧,口中清嘯聲,使出氣功技-太清元氣;
七根飛向面門的槍頭扎入氣團中,介元刹握槍的雙手力道忽泄,一怔,霧中竄出七顆槍頭,順著飄浮擺動的身軀擦過,一頭獅子從霧中衝出,利爪按住肩頭,運勁施力,如抓在一條泥鰍上,介元刹柔軟身軀在兩爪間滑過,蠕動著細長的四肢、軀乾,將時子真君化身的獅子五花大綁,牢牢捆住。
二人纏鬥在一起,開始比拚內力,哪一方也不能輕易松勁,進入到了高手對決的消耗戰。
曹風指揮幾人朝各自方向追去,自己留在了府邸,他腦中刮起風暴時子真君無論把星隕交給誰?最終都將回到他自己手中,只有兩個目的,一是獻給朝廷邀功請賞,二是運去闡門顯宗,向司掌人邀功也好,分贓也罷,總之都需要最終他本人出現。那麽,只要跟住時子真君,最終由他再引出星隕,然後一舉拿下。
眼前的介元刹,和時子真君,如一蛇一獅,在馬廄之內攪在一起,做困獸之鬥。盤膝坐在房簷上的曹風,面色愜意,感受到兩股內功氣場傳來的陣陣勁力,正逐漸轉弱。
一側是內功調息,另一側是內力消耗,此消彼長,隨著曹風最後一口真氣,匯聚神闕穴,體內的內力徹底爆滿……瞪大一雙腥眸“少卿!我來助你一臂之力!”身形翩然飛落,使出三合攻,三招動作疊在一抹血影上,襲向介元刹。
介元刹猛一抬頭,四肢收縮,松開獅子的一瞬,如狂風卷起的落葉,身條隨風蕩漾,飄飄忽忽避開曹風的拳腳,和獅口的撲咬。
時子真君撲了個空,地上一根長竿,塵埃柱赫然就在眼前,他叼上塵埃柱,衝出馬廄而去。
一瘦一胖兩張臉側上,一白一黑兩縷鬢角隨風飄蕩,忽然一落,雙生忘橫臂攔住李天師,雙目轉動,臉上縱起一股邪火“曹風……在跟我玩什麽把戲?”
眉心抽動,凌厲的目光投來“小畜生!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威逼利誘?”
李天師憨笑一聲“沒,沒有啊!師父。”
雙生忘消體一震,怒喝聲懸空凝起起單掌“還不快說!我一掌劈死你!”
“說……說什麽啊?”憨笑的臉上浮現幾分羞臊,雙生忘秒懂“哦……!我看他那兩個女錦衣衛,和你關系匪淺,這是中了美人計了!才會幫他找星隕,從沒見你做事這麽投入,原來是美色當前啊。”
雙生忘抄起李天師腋下,一把將他拎起,騰身而起“回蟹府把事情處理一下,不能讓白衣聖堂不明不白的消失於江湖。 另外!要找回太古劍!”
二人落入院中,一顆大槐樹旁,李天師嗅著腳下,面色惶恐“我,我好像聞到太古劍味兒了,可是血腥氣更重!要不別要那把劍了,師父。”
雙生忘暴怒,拍了一下他的頭“混帳話!你置師門於何地?快帶我去尋劍!”
清風的手指微微顫動一下,觸著地上的沙礫,視線中,一把太古劍,放眼庭院外,兩條身影逐漸清晰……
“清風……?”李天師引領師父奔入庭院,拱著鼻子蹲在了太古劍和清風面前,不快的問“你怎麽在這兒?劍是你找到的?”
雙生忘跟過來,通身一怔,沉重的臉上泛起喜色,目光興奮的凝聚在太古劍上,彎腰伸手握住劍把,紋絲不動……
“哦,對了,我用不了這把劍。”雙生忘如釋重負,渴盼的目光轉望向李天師,顫抖著聲音“徒兒快為為師……把劍送入鞘中!”
“師叔公……您!就這麽原諒師叔了?置門規何處?”清風伏在地上,勉力睜開眼睛,咬著牙說;
雙生忘雙眼放光,連劍帶鞘接過李天師遞來的太古劍,顛在手上,吩咐李天師扯一塊布,把劍裹上。
他拍著腿,目不離劍半寸,滿臉是欣慰,對清風的話不理不睬,一個勁暗歎自語“可算是找到啦!找到啦……我全真教的傳家寶!”
說完,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李天師“咱回師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