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無法解釋自己身份，便決定不說，連拱手都省了，隻說:“既然已經沒危險了，我們又各不相欠，告辭！”

　　張陽生想攔，卻被蘇山拉住。

　　常明瑤拖住二龍衣袖，又慌忙松了手，張口就是之乎者也，滿口大義。什麽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關乎國祚，社稷江山，萬千百姓福祉，雲雲。

　　二龍反問:“我看你們一出手就是幾錠銀子，又是什麽神藥，又是什麽綾羅綢緞，腦袋上帶顆珠珠，能買多少糧食。一天凍死餓死那麽多人，從沒見過你們活不下去。少個靖王，王朝就要亡了，江山就不存在了?”

　　一國太子，絕不可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有失體統。

　　二龍又不像靖王了。

　　這下無人說話，眼看著二龍遠去，不知所措。

　　只是今夜，都衝著靖王來，掘地三尺，恨不得連每隻蟋蟀，都一一翻出來查驗。

　　二龍還沒出宅子，便遇到一個書生和一個老者，翻進牆來。

　　書生撲著粉，白的嚇人，臉上皮膚坑坑窪窪，穿著白袍，搖著黑鵝羽扇。老者駝背高聳，葛麻衣擺上還貼著補丁，又矮又瘦，像從別家偷了衣服穿，走路姿勢也很奇怪。

　　書生說:“此處四面環山，路刻意走山上繞過隱藏位置，多半就在這兒了。”

　　老者探頭探腦:“看來有人走漏了風聲，剛見的人，該是巫聖宮的。”

　　“速度要快，別讓靖王遭了毒手。”

　　“對，便宜了別的毒手，不如便宜你。”

　　蘇山三人緊追二龍而來，毫無防備。二龍悄悄矮下身，隱在灌木叢中，用泥抹了臉，還悄悄摘了兩片枝葉，插在頭上做偽裝。

　　常明瑤擋在蘇山面前，張陽生縮在蘇山背後。

　　老者走路不太穩，一搖一晃，一蹦一噠，速度卻極快，眨眼已到三人跟前。像個十余歲孩童和大人，站在一起。不見他怎的拂袖，隻輕輕一撥，常明瑤三人便齊齊往後倒飛去。

　　書生信步走去:“客氣點。”

　　老者嘎嘎笑道:“書呆子，怕我搶了你的風頭，你走快些呀?”

　　書生不耐煩道:“老怪，莫廢話，小心閃了腰。”

　　老者面色微恙，冷笑一聲，殺意驟現。

　　常明瑤剛爬起，驚魂未定，聽老怪二字，再看老者身形，猜:“前輩是童叟老怪！?”

　　童叟老怪眼瞼一翻，笑開了:“人出名了，就是不一樣嘿！小姑娘，那你可知，這半夜披麻戴孝，說話隻說一句的，是誰?”無聲無息把書生損了。

　　常明瑤腦海不禁浮現一個名字:“一言書生！”

　　這兩人殺人如麻，都是江湖惡人，喜怒無常。

　　常明瑤忙道:“童叟前輩是我常家座上賓，我和師兄去常溪谷，途經此地……”

　　童叟老怪胡子一翹:“哦呵，原來是常青閣的大小姐啊。”瞄了常明瑤的下身，笑的更加意味深長。

　　一言書生用扇捂嘴，也笑了:“世人皆知，年輕時，老怪在農莊裡，三番五次當逃奴，被主人家從膝蓋剜了足，一氣之下，殺了主人全家三十一口人，老幼婦孺，全都生生從膝蓋處，把小腿扯去，失血而死，痛死。你以為童叟是指他年輕麽?非也非也，是笑他啊……”

　　說罷，扇子打橫劃了幾劃，正好是童叟老怪身高，轉踩老怪痛處。

　　一言書生又用鵝毛扇，勾起常明瑤的下巴，陰森森道:“十五年前，這老兒去常山求藥，想要斷腿重生，

結果反被常家醫好了。哎，真是慘呐！他做夢都想長雙腳來，不然，他又買不起藥，還年年都去常青閣，為啥呢?”　　換句話說，老怪愚昧，隻認為傷口好了，便沒了斷腿再生的機會，恨上了常青閣。他連續十五年，每年去常青閣，隻為兩件事:

　　看有沒有能長腳的藥。

　　看別人有沒有買走長腳的藥。

　　結果，便是搶常青閣，或者搶從常青閣買藥的人。總之，老怪算是常青閣的仇人了。

　　常明瑤大驚，十五年前她才多大?一歲，根本不可能記得細節。誰料到，童叟老怪在常青閣的恭順謙卑，都是裝出來的?

　　童叟老怪一直沉著臉聽，瞳孔越縮越緊，那駝背也越弓越高了，隨時要暴起傷人。書生暗示了他的忌諱，但到底沒言明。老怪想到完成任務，腿腳便能得治，又才忍了氣。

　　“帶她一起走就完了！還找不找人！”

　　“對姑娘家，怎能如此粗魯。”

　　一言書生對常明瑤眼裡的恐懼，十分滿意，湊到常明瑤面前，溫和的笑，卻不知他滿臉脂粉，蓋在凹凸不平的臉上，更加猙獰。

　　一言書生問:“常姑娘既聞我名，也該知我的規矩。我的話，從來隻問一遍，答對了就能活。說說，靖王在哪?”

　　蘇山剛起身，被童叟老怪彈指掀在地上。急道:“我們剛來，不知道。”

　　不知道，是一言書生的忌諱。

　　他外號一言， 問一次，得不到想聽的答案，面前的人必死無疑。

　　然而，他的問題稀奇古怪，便連問農家有沒有房借宿，給不給水喝……也算在內，就是個不講道理的瘋子。他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也是個亡命之徒。據說，有晚還直闖閨房，問人姑娘，給不給睡。

　　一言書生雙目一睜，手中羽扇，倏地伸出數道麥稈兒粗的銅針，往常明瑤身上插去。他不殺搭話的蘇山，專殺面前的常明瑤。蘇山又大喊“我知道”，也不抵用。

　　眼見常明瑤的脖子，要被銅針扎穿……

　　一道白光閃過！一言書生扇子急扇，忙退兩步。

　　眼前一暗，一襲玄衣的女子，已經在常明瑤身後了。她從腰帶布包裡，抓出一把瓜子來磕，滿臉無所謂。她常年習武，全身上下一絲贅肉也無。歪著胯站，更顯曲線分明，半老徐娘，竟如花朵綻放，正在那最嬌豔的時刻。

　　再看那道白光，真的只是顆香瓜子而已。

　　童叟老怪嘲諷:“丁春娘，也不看看對面什麽人，想搶崽子?”

　　丁春娘淡笑:“欺負人家小娃娃，我不能不管。再說，還欠著人情呐，得還嘛。”

　　一言書生原地不動，說:“別裝五六，都是得了消息來的，趕緊打聽出靖王下落，到時候孰勝孰負，我們另斷就是。”

　　常明瑤嚇的腿軟，連滾帶爬，抓著丁春娘的裙擺站起來。

　　丁春娘說:“我不參合你們的事，你們也別逼我出手。我說了，我是還人情來的，這……”

　　丁春娘的目光，從灌木叢中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