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對於夜不歸的遺屬處理問題，夜氏家族存在著兩種聲音。

有些人認為，夜星宇兄妹畢竟是夜不歸的親生子女，應帶回家族給予培養。

另一些人則認為，夜不歸貪戀美色，與唐氏女子有染，不僅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前程，還使家族蒙羞，其子女身懷唐氏血脈，即為孽種，無需照拂，任其自生自滅。

這兩種態度都有相當程度的支持者，一時之間爭論不休，族長也拿不定主意。

而夜鴻澤的意見就顯得尤為重要，因為他是夜不歸的生父，也是夜星宇和夜雪晴的親爺爺。

很多人都認為，夜鴻澤會接回孫子孫女親自撫養，畢竟他只有一個兒子，已經沒了，如果再失去孫子和孫女，他這一脈便等於絕後。

可沒想到，夜鴻澤堅決表示，不需要孫子的陪伴，就讓他倆跟隨母親，在外生活。

為此，楊青非常生氣，跟夜鴻澤天天吵架。

可夜鴻澤非常固執，就是不改主意，楊青也拿他沒有辦法。

楊青畢竟是外來媳婦，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小事可以操持，大事不能作主。

後來，她居然跑去找夜氏老祖，懇求老祖下令，把兩個孫兒帶回來。

老祖並未答應，隻說了一句“再等等”。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將近二十年。

直至今日，楊青終於盼來了孫子，難免心情激動，老淚縱橫。

從奶奶的不停嘮叨之中，夜星宇深切感受到了對方的關切與疼愛，原本的看法有所改觀。

在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以後，夜星宇便對夜氏家族有些失望。

他們任由孤兒寡母流落在外，不聞不問，過於絕情，就跟精致利己的唐家一路貨色。

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有個奶奶這麽關心自己，天天都在想念。

但是很奇怪，為什麽爺爺夜鴻澤卻成了反對派?是有什麽苦衷嗎?還是他抱持偏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也沒有深入細想，夜星宇便隨同奶奶走進小院。

“老頭子，快出來，你的大孫子他來了！”

楊青面向主屋，扯開喉嚨喊了一嗓子。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慢慢出現，他正是夜星宇的爺爺夜鴻澤。

夜鴻澤將近九十歲的高齡，比妻子楊青足足大了一輪。

楊青嫁給夜鴻澤的時候，才剛滿二十歲，次年懷孕，生下夜不歸。

後來，夜不歸與唐漣私定終生，有了孩子，夜星宇呱呱落地。

但是，夜鴻澤他們老兩口從未見過孫子一面，直至今日，才看到第一眼。

盡管夜鴻澤面容古板，神色平靜，但他的眼角也隱隱有些濕潤。

“來了嗎?來了就好。”

他淡淡說著，語調很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就好像來的只是普通客人。

“老頭子，你快看看小宇，就跟他爹長得一模一樣！”

“哪有一樣?最多只有七八分相似。”

“你過來瞧仔細一點！這鼻子，這嘴巴……”

“你以為我歲數大了老眼昏花嗎?他長啥樣我比你清楚！”

老兩口你一言我一句，雖然是針鋒相對，卻洋溢著濃厚的生活氣息。

夜星宇摘下帽子，喊了一聲“爺爺”。

夜鴻澤點點頭，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用他那滿是皺皮的寬厚手掌，輕輕撫摸著孫子的大光頭。

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臉上的表情也沒有明顯變化，夜星宇卻能感受到對方的精神波動，非常之強烈。

欣慰、喜悅、感動、期待……

其中種種，一言難盡。

……

在堂屋裡閑聊了一會，勉強算是熟悉了，

氣氛略顯融洽。夜若凌看了看時間，便起身說道:“鴻澤伯伯，我現在帶星宇去見我爸爸，先跟他打個招呼。”

“不用這麽急吧?”楊青不願意放孫子離開，“等祭祖結束以後，再去也不遲。”

夜鴻澤臉色一沉:“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別耽誤正事！”

楊青驀然反應過來，見族長是為了接下來的認祖歸宗，非常之重要，於是馬上改口:“該去該去！現在就去！”

隨後，老兩口一起把夜若凌和夜星宇送到院子門口，依依不舍地望著兩人離去。

……

路上，夜星宇問道:“我爺爺的腿怎麽了?”

夜若凌答道:“聽說是練功岔了氣，走火入魔，差點癱了。”

夜星宇點點頭，沒有再問。

夜若凌主動挑起話題，認真說道:“你不要怪你爺爺，他不願意接你回來，肯定是有苦衷的！”

夜星宇聽了沒吱聲。

夜若凌誤以為他不信，便又接著開口:“你或許不知道，上個月我回家的時候，我告訴鴻澤伯伯，說我見過你，他非常激動，拉著我談了一下午，問東問西，全部都是關於你！——所以，我覺得，他其實非常地關心你，只是不善於表達，甚至遭人誤解。”

“我明白！”

夜星宇笑著回應，他自己也能感受到夜鴻澤的濃烈感情，並不如外表那麽平靜。

……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族長的住所。

這裡也是夜若凌家，因為族長夜蓮舟就是夜若凌的父親。

但因為工作的關系，她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平時都是住在帝都，有政府分配的機關住房。

“爸，我回來了！”

夜若凌一進家，仿佛就換了一個人，少了那股威風凜凜的領導氣勢，不僅露出甜美笑容，動作舉止也極其隨意。

但是，客廳裡無人回應。

夜若凌便對夜星宇說道:“你隨便坐，我去樓上看看，我爸應該在書房裡！”

說完，她隨手脫掉外面的臃腫羽絨服，露出裡面的修身打底衫，其傲人身材遠遠超過那些青澀少女。

待夜若凌上樓以後，隔不到一分鍾，又響起腳步聲，一位外表儒雅的花甲老人在夜若凌的陪同下出現在樓梯口。

他就是夜蓮舟，夜若凌之父，當今的夜氏族長。

雖然夜蓮舟也是滿頭白發，但他看起來要比夜鴻澤年輕許多，腰挺背直，精神抖擻，臉上的皺紋也不算特別明顯，好像只有六十出頭。

其實，他隻比夜鴻澤小了幾歲而已，同樣是年過八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