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在百余親衛護衛下回至寧榮街,遠遠就看到林之孝在門口候著,和東府管家李用在說些甚麽,兩手連連比劃,搖頭歎息。
賈薔策馬近前後,還未下馬就問道:“說甚麽呢?大老遠看著就激動的不得了。”
林之孝有些畏懼,見禮罷道:“侯爺,小的們在說,今年莊子上收成的事……”
賈薔這才想起來,道:“哦……是了。當初我讓兩府所有的田莊都種上玉米,如今也該收完了,今年收成如何?”
林之孝賠笑道:“往年沒種過,倒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壞,不過那玉米棒子都堆的和山一樣高,先前蓋的七八個谷倉都不夠,收糧了後又加蓋了三大座,這才將將夠用。只看收成多少,倒是比種粟米麥子倒是強的多。就是不知道管吃不管吃……”
玉米流入大燕多年,卻一直未能大規模種植,就是因為百姓的飲食習慣難改。
尤其在太平年景,百姓總有口吃的,吃慣米飯的南方百姓不可能吃棒子面。
而北方百姓吃慣了小麥磨出的面,即便是粗面,也比玉米面細的多。
所以種出來那麽多玉米,卻賣不掉,也吃不下,林之孝急的嘴皮子都起泡了……
賈薔看出這位的焦急和一點小怨氣,笑道:“當初讓你們種,難道還能難為你們?”說罷對李用道:“連同他們蓋谷倉的錢一並支付了,他們的收益,比過去三年的平均年收入,漲三成,把銀子給他們。”又對驚喜交加的林之孝道:“那些玉米不要動,往後朝廷會派人去取,要注意看著,不能讓雨淋著了。”
林之孝連連賠笑道:“再不能,再不能,莊子上都指望著這些糧食賣錢過年呢!有了侯爺的做主,小的也好去給佃戶們交代了。”
賈薔笑了笑,沒再多說甚麽,就要回府,卻聽林之孝驚呼了聲,道:“哎喲!小的這豬腦子差點忘了正經事,侯爺,老太太有請!”
賈薔:“……”
……
榮國府,榮慶堂。
賈薔進來後,發現屋內燈燭竟比往常少點許多? 雖談不上黯淡,但比往日裡燈火通明差許多。
光線一暗? 賈母看起來就老邁了許多。
屋內除了賈母、鴛鴦、李紈外,也沒幾個嬤嬤、丫鬟服侍著。
見此,賈薔微微皺了皺眉? 問安罷道:“今兒怎麽開始勤儉持家了?”
賈母歎息一聲,道:“如今家裡也沒甚麽進項? 還是省吃儉用? 勤儉些的好。”
“……”
賈薔簡直哭笑不得,道:“方才剛讓李用把銀子點清了送過來,比往年西府收成還要高三成,那玉米是我讓人種的,有大用? 自然不會讓西府來承擔虧空。你老封君有話直說就是? 還擺這麽一套龍門陣? 可真有意思。”
賈母聞言? 心頭一塊石頭登時落地,面上也露出了笑臉? 啐道:“呸!我知道你會給銀子?讓外面種上那麽些賣也賣不掉,吃也不好吃的勞什骨子,砸在手裡可還了得?我倒不當緊? 可你大嬸嬸今年才理一些外面的事,就發生了這樣的事,熬的她幾宿睡不著,你瞧瞧,都清減了多少!”
賈薔聞言,就去打量李紈,可李紈哪受得了讓一男人這樣看,羞臊道:“哎喲!薔兒,你莫亂看!並未清減……”
賈薔:“……”
李紈說罷又覺得這話不對,急的一張臉漲紅,手足無措……
她本是想謙遜些,沒想到說出惹人歧義的話來,一時間簡直想死……
賈薔笑道:“大嬸嬸別激動,沒看沒看,都怪老太太,非說你清減了……”
說著,又問賈母道:“可還有其他事沒有?沒有我就回去了,你老也趕緊讓人點燈。”
賈母卻道:“急甚麽?我問你,身邊可有人服侍?”
賈薔點點頭,道:“大奶奶把銀蝶和炒豆兒派了來,抬個沐桶倒個水甚麽的。我也不用服侍,自己有手有腳的,還能活不下去?”
賈母氣惱道:“這是活不活的下去的事?養移體、居移氣的理兒,還用我一個老太婆給你說?”
賈薔笑道:“你老再這樣說,我可就把鴛鴦搶回去了!”
鴛鴦站在賈母后面,“凶巴巴”的瞪了賈薔一眼,又紅著臉低下頭。
果然,賈母還是舍不得,岔開了話題道:“還有一事,明兒是蘭小子的生兒,你大嬸嬸想去看看,你瞧瞧,便宜不便宜?”
賈薔聞言看向李紈,這回李紈就自然多了,看著賈薔賠起點笑臉,道:“麻煩薔兒了!”
賈薔呵呵了聲,道:“那行罷,明晚上大嬸嬸準備好帶的東西,我送你過去就是。不過只能和上回一樣,將東西送進去,見一見。”
李紈忙應下,笑道:“見一見就好,見一見就好。”
慈母之心,倒是讓賈薔有些動容。
賈母疑惑:“怎非要等晚上再去?”
賈薔無奈道:“白天影響不好,那麽多學生看著呢……行了,明兒再說罷。”
說完,他不再囉嗦,轉身離去。
回到東府,尤氏、尤三姐又來與他說了會兒西斜街會館那邊的事,還盯著銀蝶、炒豆去取沐桶、熱水,幫襯著拾掇了下屋子……
一夜無話。
……
翌日清晨。
賈薔早起,今日不願去前面和親兵們一道打熬身子骨,就往後面園子裡去逛逛。
賈家修的這園子,若放在江南,倒也不算甚麽,是上等,卻不是極品。
畢竟揚州鹽商們修起園子來,才叫真正不拿銀子當錢。
甚至江南家底殷實些的百姓之家也多修園子,精致小巧,景色不俗。
所以賈家的園子若放在江南,不算出奇。
但當這座園子是在京城,尤其是入深秋進冬之後,以灰色為主要色調的都中,賈家的園子著實讓人驚豔!
便是已進初冬,依舊是綠竹幽幽,山間並有蒼松翠柏。
又有火紅的楓林,和金黃的銀杏。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
遙望東南,建幾處依山之榭。
縱觀西北,結三間臨水之軒。
雖還沒人搬進來,但園子裡也並不寂寞。
幾隻白鶴在寒塘之上盤旋,一群小鹿,於淺坡之側奔跑。
一路行來,賈薔看的心曠神怡。
上了沁芳亭後,遙望東邊日出,似有紫氣東來,靈氣複蘇……
想想前世,百般努力也難得京城方寸落腳之地,娶妻更是遙遙難及之事。
再看眼前……
果然,人生進步的捷徑,還是要靠穿越……
正胡思亂想之際,忽聽身後不遠處的竹橋上,傳來一陣笑聲。
賈薔回過神來,側臉看去,就見竟是迎春、寶釵二人,結伴前來。
迎春著一件大紅猩猩氈鬥篷,紅的鮮豔,十分好看。
寶釵披的卻不似往常那件低調的青緞面鬥篷,而是一身白狐皮刺繡紅梅披風,配上她若雪肌膚,著實令人驚豔。
寶釵卻不想能在這遇到賈薔,見他不加遮掩目光明亮的打量過來,登時心起羞意,後悔將她哥哥薛蟠非送給她的這身大氅穿來。
迎春卻沒想許多,看著賈薔含笑道:“薔哥兒怎在這裡?”
賈薔笑道:“今兒偷個懶,不去前面和親兵對打了,休息一日,就想到來園子裡看看。二姑姑和寶妹妹怎來了?”
寶釵並未回答,甚至還微微低著眼簾,許是天冷,凍的俏臉上有一抹淺紅……
迎春雖有些納罕,怎素來待人從不會有半分失禮的寶釵今兒不說話,卻還是笑道:“我們早起閑來無事,常愛進園子裡走走。往日裡還有三姑娘、雲丫頭她們,如今她們都去江南了,我便和寶姑娘一道來逛逛。你方才在看甚麽?”
賈薔信口胡謅道:“靈氣複蘇了,我正在吸納天地間第一縷東來紫氣。”
迎春聞言震驚,將信將疑的看向東邊……
寶釵卻“噗嗤”一聲笑出來,抬起眼簾,沒好氣嗔了賈薔一眼,道:“又胡說!”
迎春也反應過來,啐道:“薔哥兒也不老實了!”
賈薔哈哈一笑,道:“說個笑話逗趣罷。走,一起去逛逛。”
二女也無他安排,便隨著賈薔一起往裡行去。
下了沁芳亭,過了翠煙橋,又上了柳堤。
沿著柳堤一路北向,便是藕香榭。
穿過藕香榭的水亭,出來沒多久,已到了荇葉渚。
周圍皆是水路,恰巧見一棠木舫泊在岸邊,賈薔呵呵笑道:“今兒你們倆可是來著了,走,我撐船渡你們一渡。”
迎春驚笑道:“你行得不行得呀?”
賈薔笑道:“二姑姑,你對我的了解還是太少,還要多觀察,多發現。”
迎春笑的不行,寶釵也用繡帕掩口直笑。
待發現賈薔站在船頭,用竹篙輕輕一點,小船就平穩的劃向前,再一點,竟是轉了一圈回來,果然十分穩當。
迎春和寶釵二人就結伴上了船,在船艙內坐下,寶釵也起童心,笑道:“船家,老船夫!開船啦!”
賈薔大聲道:“等一等,我老伴兒還沒上船呢!”說罷,回頭看了眼已感勢頭不妙的寶釵,哈哈笑道:“哦,已經上來了,那就走嘍!”
寶釵羞的滿面通紅,尤其是迎春眼神茫然的看向她時,更恨不能尋條地縫鑽進去。
不過又慶幸,迎春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不必那樣尷尬……
轉眼間就到了一處蘿港,迎春沒想明白怎麽回事,也不去想了,看著岸邊,隻覺得陰森透骨,兩灘上衰草殘菱,更助秋情,一時間心情都有些低落……
寶釵問道:“這裡便是鳳哥兒的百花深處?”
賈薔笑了笑,道:“是,春夏時最是好看,如今蕭瑟了些。”
寶釵淺淺一笑,道:“蕭瑟原也是四季之景,細細看看,原也有幾分不同的韻味。總是姹紫嫣紅,其實也單調了些。”
賈薔深有同感,又問道:“前面是蘅蕪苑,可願上去逛逛?”
寶釵聞言,抿了抿嘴未言,迎春卻覺著不錯,笑道:“好啊。”
賈薔便將船攏岸,先一步上去,然後回身將迎春虛扶了下,讓她上岸,最後牽起了寶釵的手,將她也攙扶上岸。
迎春終於明白了些甚麽,卻也不知該說甚麽,隻當沒看見,三人一行,順著雲步石梯上去,一同進了蘅蕪苑。
一進蘅蕪苑,三人隻覺異香撲鼻。種在此地的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非但未枯萎,反倒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
寶釵極喜歡此地,無百花爭豔,卻自有芳香。
迎春都笑道:“寶姑娘必是喜歡此地,屋子也寬敞些。 ”
三人進去逛了圈後,都覺得此地冬暖夏涼,是一處寶地。
逛罷,寶釵勸賈薔道:“今兒就到此罷,來日方長,你近來很忙,不必遷就我們耽擱了正事。”
賈薔看了看外面的日頭,笑道:“也罷,那就改日再逛罷,左右日子還長。”
迎春亦笑言:“該用早飯了。”
三人便不再多遊,一道沿原路返回。
自沁芳亭分開,迎春、寶釵往西而去,賈薔則自東門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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