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是,以後也注意著些。這麽多姐姐妹妹,你就在院子裡衝涼?”
賈薔換了身乾淨衣裳進屋後,就聽黛玉嗔怪起來,姊妹們則紛紛嘻嘻見笑。
賈薔笑呵呵的辯解道:“並未脫赤溜……”
“哈哈哈!”
湘雲實在忍不住了,仰臉大笑起來。
迎春、探春、惜春也笑,覺著賈薔這般著實有趣。
黛玉沒好氣白他一眼,卻不再多說。
因為她知道,她開過口的事,他都會聽。
李紈則笑道:“薔兒,聽說你在這島上造甚麽大炮、火器?這些牢什骨子,不都是朝廷才能造麽?”
她笑聲中帶著些害怕,不過和從前的膽小又不同,所以害怕中仿佛還帶著一絲絲刺激……
賈薔見幾個女孩子都在看他,笑道:“放心罷,宮裡知道這處。出海采買糧食,那麽多海匪、賊寇,沒點自保之力如何得了?不過也警告過我,不準在大燕境內見到一顆子藥,不然就要倒霉了。怎麽,大嬸嬸想去瞧瞧如何打炮?改明兒我帶你去。”
李紈登時紅了臉,啐道:“我一婦道女眷,看炮做甚?”
賈薔笑道:“有機會都開開眼也好,日後出海,不拘是頑還是乾正事,說不得都會遇到賊人,免不了放一通炮。那動靜,地動山搖,整艘船都會晃起!”
這話,愈發讓好幾個女孩子都紅了臉。
但也有懵懂的,如三春姊妹、寶琴、湘雲等,都覺得好似放個大炮仗,想去瞧瞧。
探春笑道:“這回出來,才是真正開了眼。原以為長江之闊,已是天上方有,未想海之無垠,更壯觀百倍。如今還能看到火炮……”
湘雲也眉飛色舞道:“要是咱倆能一起放一家夥就好了!”
“我看把你倆當炮仗放了才是,聽風就是雨!家去老太太知道了,你們的好多著呢!”
說罷,黛玉又嗔了賈薔一眼後,果斷岔開話題,道:“咱們也別隻一味的頑,逛過一遍就過去了,回頭甚麽也沒留下。”
嗯?
寶釵笑道:“聽這意思,是想做些甚麽?”
黛玉點了點頭,道:“我和子瑜姐姐商量了下,大家不如起個詩社。也有不好詩詞的,寫幾篇賦,或是時文,或是記幾筆雜記皆可。又或者好畫的,畫幾幅畫也很好。”
寶釵笑道:“這主意極妙!每日隻一味的虛熱鬧,時日久了,連人也蹉跎了去。”
探春、湘雲、寶琴幾個有才學的,自不會反對。
李紈雖興趣平平,不過也樂得見著這群小姑子們有正經事做。
隻鳳姐兒雖然近來識得了幾十個大字,也會寫自己的名兒了,可作詩甚麽的,呵呵。
她眼珠子轉了轉,扶了扶圓溜的肚子,道:“哎喲,我有些頭暈,這會兒沒甚詩才,還是回去歇歇罷。”
雖明知她逗趣,諸姊妹等聽她自黑,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黛玉笑道:“大可不必,寫不得詩,也做得篾片相公嘛。”
眾人笑罷,就見賈薔起身要走。
這如何使得?
探春、湘雲、寶琴等跳出來相攔,一個個義憤填膺!
“你若像二嫂子那樣不識字倒也罷,可你分明腹藏錦繡,怎能跑?”
“又不是要耽擱你正經事,左右眼下閑來無事,怎好偷跑?”
“薔哥哥,留下來嘛~”
“行了!”
黛玉勸止住幾人的勸攔,似笑非笑道:“他要去忙正經事,自去讓他忙就是。左右如我們這樣的粗蠢丫頭,如何配得上他國公爺的大作?”
有人可是在宮裡,給皇后娘娘寫了好幾闕當世名詞!
賈薔被打敗,斜著眼覷視這刀子嘴小娘皮片刻後,大聲道:“與本公拿筆墨來!”
探春等連連比劃眼神,一個個忍笑去取筆墨紙硯。
未幾,眾人圍在一張長條桌幾旁,看著賈薔揮墨,一蹴而就: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頭一行寫罷,縱是知道賈薔寫了幾闕極佳的詩詞,也被他這狂妄之言給驚住了。
一個個雖未開口,可眼神都異樣起來。
黛玉一如既往的犀利:“小年輕,不知輕重深淺!”
子瑜都不客氣:“幾斤幾兩,敢如此輕狂?”放十分親密前,這種話是斷不會說的。
不過,也有捧哏的。
寶琴就覺得:“薔哥哥的詞,就是好!!”
這小家夥很理所當然的被鎮壓了……
不過很快,大家就都不說話了。
因為……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記著,以後叫我賈太白!
……
莊園前廳。
賈薔看著廳堂上坐著的一群老少爺們兒,不由笑了起來。
褚家家主褚侖、司徒家主司徒華、歐陽家主歐陽順、司馬家主司馬紹,上官家主上官夢。
江南九大姓,來了五家。
另有施家、諸葛家、太史家和赫連家未至。
如果說十三行潘、伍、盧、葉四家,是倚著天子欽點,靠對外出口而積攢下潑天家業,是天下巨富,那麽這九大姓,則是靠百年來,乃至從前朝起,就世代簪纓,輩輩皆有進士出爐。
放在歷史長河裡回看,一個進士不值當甚麽。
可把時間縮至百年光景中,代代皆有子弟高中進士,那就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尤其是對其鄉杍地而言。
一個秀才即能見官不拜,到了舉人已可與縣太爺平輩論交,到了進士,就是實打實的掌權者。
只要不是迂腐不知變通者,哪怕不能位列宰輔,也能編織出一張關系網來。
即使中規中矩,第一代織出一張小網,第二代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擴張。
到了第三代,家資充沛,人脈底蘊深厚,已經可以向京官進發了。
京官多窮,可若本身不缺錢,又家學淵源會來事,那麽家族人脈根基,就會發生質變。
到了第四代即便軍機處難進,可當一任封疆,綠袍換朱紫,卻是大有希望。
如此一來,整個家族都會愈發昌盛強大。
而江南九大姓,便皆是這等世代簪纓之族!
家家出過巡撫、總督、尚書之職,便是武英殿內大學士,也有過幾人……
十三行不過因為李曉自作聰明多了句嘴,就被賈薔抓住機會按在地上摩擦,各種敲打。
可是江南九大姓公開反對新政,表示江南民意不喜,可朝廷至今也還未對他們做些甚麽。
盡管,誰都知道推行新政是早晚的事。
可不到最後一刻,朝廷也不願動屠刀。
這些家族都是上百年不衰敗的巨族,代代掌權,關系網鋪展開來,著實驚人。
還都清譽名揚天下,殺之反噬太大……
所以,才由著賈薔帶著這群地方巨室,看看能不能另外走出一條道來。
“皇家錢莊如今是我們做主,這件事辦妥當了,十輩子富貴不愁。”
“辦好錢莊絲毫不成問題,晉商的票號甚麽遭遇,想來你們也都聽說了。”
“從今往後,錢莊這座金山,再不會由晉商獨攬。”
“但是,諸位想在這座金山上扎下根來,除了要順應朝廷大局之外,最重要的,也是首要為之的,就是趕緊將海糧采買回來。其他的都不頂數……”
賈薔也不願拉扯甚麽家常,開門見山,以利誘之。
甚麽世代簪纓甚麽書香門第?
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官場上政治資源不缺,最缺的始終是金銀。
一面官場通達,若一面再緊握一座金山,這幾家怕是自信再過幾代就能恢復隋唐門閥之盛。
但是隻以利誘之,這些人怕是以為他上趕著求他們。
所以……
“另外,鑒於上回之事,上官家、太史家、赫連家除名。”
賈薔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時,還剝了一枚荔枝吃了下去。
缺啥補啥,這頑意兒最近用的有些多,今晚估計還得用……
可他如此風輕雲淡,其他人卻炸了鍋,尤其是上官家主上官夢。
“寧國公,你這是甚麽意思?甚麽上回之事?!”
九大姓的氣焰,可見一斑。
賈薔眼皮都未抬,又剝了一枚荔枝填入口中後,輕聲笑道:“你也不必狡辯,就本公所知,你們三家數次打退堂鼓,尤其是在上回本公遭人陷害落難之時,乾脆就想投了他人而去。也沒關系,開錢莊嘛,說的俗氣些,不過就是一門生意。
合夥做生意最講究甚麽?無非信任二字。沒了這個,甚麽都做不成。
既然你們三家信不過本公,那就出局好了。做生意從沒有順風順水的,保不齊後面還有甚麽差池坎坷,現在出局,總好比以後窩裡鬥,前面殺的慘烈,背後被人捅刀子強。
你說是不是,上官潛夫?”
“你……”
上官夢聞言面色驟然漲紅,但他畢竟非平庸之輩,張口反駁道:“此事怎能怪到我們頭上?當初約定以海糧認購錢莊股,我三家可曾變過?是寧國公回京後被人踢出了局,失信於我等在前!”
賈薔笑了笑,道:“你說的對,但差別在於,其他幾家都還信我,而你們不信了。此事我不記仇,原也不算甚麽仇,就是合作的基礎消失了。所以上官家主,請罷。”
“你!!”
上官夢何時受過如此羞辱?
只是他卻不敢走。
果真其他六家入了股,有了這樣一座金山當後路,那麽新政大刀砍下來時,還能指望他們六家拚命?
可是他們退得,上官家又退往何處?
世代簪纓之族,書香世家,聽著清貴。
可這裡面每年要花多少銀子去鋪平各路人情?
江南九大姓好大的名頭,門生故舊無數,強大到連朝廷想動他們,都要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才敢動手。
可凡事豈有不付出代價的?
維持這些交情,每年花出去的嚼用都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失去這個,光憑官面上的勢力,又豈能維持住九大姓的地位?
他怒哼一聲, 目光卻看向其他幾人。
褚家家主褚侖看到求助後,出面打圓場笑道:“國公爺,您方才也說了,兩邊都出了些差池。當然,您是沒法子,上官、太史、赫連三位卻是自己動搖了。不過老夫以為,也不能全怪他們,畢竟打交道的時日太短。您看這樣行不行,來前我去揚州見過齊家老太爺,他也點過此事,道由他和我來做個保人,若以後再出現不安定的事,由齊家和我褚家出面,收下他們的股,填上他們的坑。但我相信,再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其余幾人也紛紛出面打圓場,他們也忌諱朝廷將他們九家分而化之,各個擊破。
好在,賈薔聽聞褚侖之言後,沉吟稍許緩緩道:“有齊老爺子和褚家主作保……也罷,暫且留他們在內。只是,一個月內,見不著二十萬石糧食回燕,此事就再莫多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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