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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第673章 多摘點黃瓜,晚上送給王妃
翌日清晨。

 石碑胡同,趙國公府。

 敬義堂上。

 老國公薑鐸被熊皮大褥裹成一團,就露出一個小腦瓜在外面,乍一看,好似一個土豆。

 但國朝上下,卻沒一個人敢小瞧這個老兒……

 薑鐸沒毛的眉頭挑了挑,撇了撇乾癟的嘴,看著長孫薑泰道:“皇上說,神機三大營要交給絕對忠臣可靠之人手裡。因為賈家那小癟犢子快把火器吹到天上去了……那忘八犢子,他知道個球的兵事,就知道在皇上跟前嗡嗡叫。不過,火器營的確是要緊的地方。皇上說,他能信重的人不多,薑家排第一。所以,想把燭龍營交給薑家子弟帶,並點了你的名。你怎麽說?誒,好好聽好好說就行,別抬起臉來,一個個球攮的臉那麽長,老子看著眼暈!”

 薑泰:“……”

 他沉吟稍許,道:“老祖宗,火器營我不是很懂,孫兒還是想回水師……”

 話沒說完,其父薑保便劈臉罵來:“該死的畜生!抬舉你當給你臉了?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配不配在這還嘴!狗肏……”

 這邊沒罵完,卻又見薑鐸小腦瓜陡然伸出,往薑保方向狠狠啐了口,罵道:“狗肏的下流種子!老子沒說完,你插你娘的嘴?老子看泰哥兒比你強十倍,這薑家門兒裡,一個個都覺得是天王老子,沒有他乾不成的事,野牛攮的頑意兒們,還有臉罵別人?你們怎不撒泡尿看看你們的德性!”

 薑保見薑鐸忽然呼吸急促起來,忙跪下道:“父親要打要罵容易,能否叫個人來打罵,你老氣壞了身子骨? 兒子豈不成了大不孝之人?”

 雖然他心裡曾無數次祈禱這個老不死的快點咽氣? 但畢竟沒有蠢到家,知道眼下隆安帝對薑家之所以禮遇到這個地步? 全因薑鐸在軍中無上的威望? 天家需要這個威望,調整軍中格局? 收攏兵權。

 薑家要趁著這個時機,多要點好處? 等好處到手之後? 再死也不遲。

 這會兒要出了問題,那薑家就真要出大問題了……

 薑鐸或許明白這份心思,或許不在意,他哼了聲? 道:“泰哥兒確實是長進了? 明白自己的位份,知道能做甚麽不能做甚麽。不過,越是這樣,老子反倒越放心讓你去了。好好去當一任營將,摸清火器營的戰法。我隱約聽說? 西洋的火器和先前不同了。眼下火器營的火器,開一火的功夫? 射箭能射五六輪兒了,費勁。雨雪天? 刮風天就都成廢鐵,比不上一根燒火棍。可如今有種新火器? 不懼雨雪和大風……”

 薑保忍不住道:“老爺? 自走火器兒子也聽說過? 可造價極高,一門火器快合到上百兩銀子了,極費工。再加上子藥,怎麽可能大批裝配?”

 薑鐸想罵來著,可到底年歲大了,隻“呵……呸”了口,繼續對薑泰道:“你去了後,好好掌兵,好好瞧著學著。火器營若果真如賈家那忘八犢子說的那麽神,往後你的位置至關重要,記下了?”

 薑泰點了點頭,忽見一旁薑林站著,臉色有些陰鬱,遲疑稍許,道:“老祖宗,要不……讓林哥兒去罷?”

 薑鐸罵道:“剛誇完你,你狗攮的就犯糊塗!這是皇上金口玉言欽點你為將,也是你拿來禮讓的?小林子,你大哥害怕你嫉妒生恨,禍起蕭牆,你這下流種子怎麽說?”

 薑林苦笑跪道:“老祖宗,心裡是有些不大得勁,可那是我大哥,哪裡就到這個地步?”

 薑鐸聞言,難得露出一抹笑臉來,道:“老子就知道,老子的種沒那麽蠢!行了,都起來罷。對了,老子聽林哥兒媳婦說,林家有一種叫暖氣的物什,很是暖和。好像用的不是火盆燒,用的是熱水熱氣甚麽的……神神叨叨,賈家那小球攮的,正經事不做,整天神三鬼四的瞎搗鼓,不過也是種能為,能搗鼓出金山來。嘖,要是老子的種就好了。你去問問,能不能給老子也裝一套,宮裡賜的紅籮炭雖好,但還是覺得有些乾。”

 薑林聞言,一張臉都糾結了起來,卻也不敢說個不字……

 ……

 寧國府,馬棚西側的五間排房內。

 李暄看著溫暖如春的屋子,和一排排青菜,眼睛都直了……

 甚至都忽略了剛進來時,差點讓他作嘔的牲畜糞便臭味……

 “好球攮的!內務府太官園花了多少銀子,弄的菜都只是蔫兒不嘰嘰的,他娘的一群忘八用銀霜炭燒炕,居然燒不出好菜來。成天不是韭黃就是黃豆芽,爺吃根黃瓜跟睡了他閨女一樣!”

 說著,李暄從一個黃瓜架上,摘下了一根翠綠翠綠的黃瓜,隨便拿帕子擦了擦,咬上一口,滿嘴清香!

 “發了發了!”

 “賈薔,你這賺錢的法子也忒多了,可你得一樣一樣的來,西山不是還有座金山沒搗鼓完麽?怎又搗騰出一座綠金山啊?”

 “這買賣,我瞧著怕是比搗騰煤更有來頭,還貴氣!”

 賈薔搖頭道:“尋常百姓誰吃得起這個?就算是貴人……大部分家裡也都有地窖,存著的。除了少數著實金貴的,買得起這個的不多。”

 地窖是個好東西,便是尋常百姓都能窖藏個白菜甚麽的,當然,他們多吃醃菜。

 冬日裡試著在燒火的炕頭溫一盤蒜苗,發一盆豆芽,就算是嘗鮮過年了。

 但是達官貴人家裡,卻有專門存鮮的地窖,名曰菜洞子。

 少數極貴人家,甚至還會在火炕上專門種菜。

 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極高了。

 相比之下,賈薔這座溫室,看起來代價不菲,實則不然。

 溫室以玻璃為窗,暖氣房內以沃土種菜,和前世的溫室大棚其實沒多少區別,效果當然不錯。

 玻璃在當下雖也算是貴重物了,不過寧榮二府的窗子,早以玻璃為封了。

 若不追求如前世那樣嚴格的透明澄淨度,弄些玻璃並不難。

 而這五間溫室最大的秘訣,其實還不在玻璃和暖氣,而是溫室外砌的保溫層。

 以爐渣為媒,輔以棉麻為芯,貼著牆面再砌一層保溫層,這就能使得溫室的溫度能夠均勻的升到足夠高,並且能保持住。

 不然,純粹靠燒煤來帶動這樣大的空間,一來代價太高昂,純粹靠金錢堆砌,奢靡太過。

 二來,燒的太狠,熱度分度也不均,容易造成靠近火爐處的烤乾燒焦,遠離的熱力又不夠。

 而有了這層保溫層,哪怕是最原始的保溫層,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

 再加上發酵過的牲畜糞肥,才讓這一棚菜,成了李暄眼中的綠色金山。

 “我讓王爺看的不是這個,是那爐子和暖氣片。爐子燒的煤球,就是那堆著的那些。這個頑意兒,一塊能燒半個時辰,一次放兩塊,能燒一個半時辰。屋子小密實些不透風,能保一宿不冷。

 市面上那些煤方,比這個差遠了,一塊要三文錢,咱們這個,一塊只要兩文錢,一宿四文錢管不冷,六文錢管熱。一個月才不到二百錢,省著點,一百多錢就足夠了。

 這個價格很低了,便是尋常百姓都用的起。

 薄利多銷下,內務府將會擁有一座永遠不會枯竭的穩定財源,還能惠民。

 畢竟,冬天一直會有,每年冬天京城少說也會凍死百十人。

 因受冷感染風寒去世的,更不知多少。

 所以,將煤賣的這樣便宜,也是天家對百姓的恩德。

 而且不僅煤球能賺銀子,爐子也能賺。尋常的煤球爐子簡單,不算甚麽。

 最賺的,還是這樣的暖氣。

 這需要高明的鐵匠花費時間來做,手工一點點打磨,一些器件,則需要些不尋常的工具,提前說好,這些器件只有德林號會做……

 王爺說說看,這種好東西,那些高門大戶會不喜歡?”

 談正經事時,李暄還是很嚴肅的,他點點頭道:“賈薔,看來爺把你教的很好。近朱者赤,你為了內務府,算是用心了。”

 賈薔正色點頭道:“和豬靠的太近,難免要多費點心。”

 李暄笑罵道:“好球攮的,又罵爺,你仔細著。”

 說笑間,他蹲下去,拿起一旁的火鉗子夾起一塊煤球看了看,問道:“賈薔,為何上面有十八個孔?”

 賈薔道:“這是大的,有十八孔,還有種尋常百姓用的小的,隻十二孔。這些孔眼,是為了透風,好讓煤球燒的更透些。”

 李暄點點頭道:“好東西!確實是好東西。爺估摸著,家裡有老人的府上,多半喜歡這個。”

 賈薔笑道:“正經裝臥房裡的,爐子是不在裡面的,另砌外面。不止老人,高門大戶多半都會喜歡。這個取暖效果比熏籠、火盆強的多,關鍵是便宜啊。煤球才多少錢,炭呢?”

 李暄抽著嘴角道:“內務府的惜薪司每年在易州一帶山中砍伐硬木燒成炭,再運至紅籮廠,按尺寸鋸截,編小圓荊筐,用紅土刷筐而盛之。每根長尺許,園徑二三寸不等,燒起來有香氣且暖和,一斤能燒半個時辰,灰白而不爆,沒有煙熏氣。不過,折合下來一斤要三十文錢!”

 是煤球的十五倍。

 不過,惜薪司前世有一個更響亮的名頭:內廠……

 “嘖!”

 李暄歎了聲,道:“賈薔啊,爺知道你能搗鼓,都說你是善財金童,但爺還是小瞧了你。你這也太能擺活了……”

 賈薔奇道:“內務府添了這麽大一個進項,王爺不高興?”

 李暄苦笑道:“不是不喜歡,只是,你知道紅羅炭、銀霜炭這些勞什骨子,養活多少人?”

 賈薔冷笑道:“養活個鳥毛!王爺知道為甚麽百姓們一提起權貴高門的奢靡生活就深惡痛絕?那是因為他們役使百姓驅趕如牛馬,為他們服務讓他們享受的同時,卻沒有恩惠到百姓。從古至今皆是如此,不然何來《賣炭翁》?可內務府的煤窯卻不能這樣辦,一定要讓工匠民役的辛勞得到回報。這不僅是王爺和我的道德良心,也事關天家的臉面。”

 李暄皺眉道:“爺說的不是這個,爺說的是這門營生養肥了多少巨賈,多少高門權貴!賈薔,咱們倆逗逗樂子耍耍威風,旁人會讓著咱們,會給咱們賠笑臉,頂多心裡罵罵。可要是斷了人家的財路,還是這麽大的財路,他們敢殺人你信不信?那群忘八黑起來,已經伏殺了一個繡衣衛指揮使,也是魏永命大才逃了出來。你未必有他那麽大的運道……甚至連爺,都未必能安生。太上皇怎麽……”

 話沒說完,李暄將火鉗子狠狠丟在地上。

 賈薔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王爺,如果有人想謀害,他第一目標,一定是我,這點你確信罷?”

 李暄點了點頭,斜眼看他,道:“是你也不成。爺雖愛賺些銀子,也想你來幫把手,可爺沒讓你拿命去填?”

 賈薔心下感動,面上哈哈笑道:“王爺在想甚麽呢?為賺點銀子,我還需要拿命去換?”說著,他往後面看了眼,遠遠跟在後面的管家李用忙上前問道:“侯爺要些甚麽?”

 賈薔道:“弄幾個土豆過來,再拿兩個小杌子。”

 李用忙去準備,未幾而歸,賈薔分了李暄一個小杌子後,他自己也坐下,把爐子底部的小頁打開,將土豆一個個都放進了煤灰裡……

 土豆這頑意兒傳入大燕不少年了,只是一直沒有大規模推廣開,玉米也是。

 在一個相對來說極度保守的社會,任何新生事物的擴散,若沒有官方大力推廣,基本上不可能普及。

 畢竟,收稅的人不收這些……

 賈薔這二年來倒是讓賈家名下田莊多種了些,多留存起來,等到新政大行時,讓林如海推廣天下,以濟黎庶之苦。

 將土豆烤進爐子裡,他關上門頁輕聲笑道:“雖然我不大願意乾這個差事,可既然擔上了,就不能拖後腿,不能給我先生丟臉,更不必說,裡面還有皇上和娘娘的厚愛,是不是?”

 “武清楊村一事說明,京裡的確有大黑手潛伏暗中,甚至能調動軍隊,十分可怕!”

 “雖然,先生給我的建議是,以不變應萬變,靜候時機……”

 “可我以為,此事只等著實太被動了些。王爺只知道咱們動一動他們的紅羅炭,就會惹得他們動殺機,卻不知,皇上和先生他們推行新政,要觸動甚麽樣的利益。區區紅羅炭在此利益前,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我也大了,不能總讓皇上、娘娘縱著,讓我先生庇佑著,所以,若能先一步打草驚蛇,引蛇出洞,再拔劍斬蛇,或許能為皇上和先生分擔一點,做點好事。”

 “唉,說起來也有些惱火,當初我實是不願意入官場,就厭煩攪合到這樣多算計下辣手的大事中。”

 “我自忖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隻想清清靜靜的度過此生。考個舉人功名,不受人欺負就好。”

 “誰又能想到,造化弄人,如今會走到這一步……雖不喜歡,但也要去做。”

 李暄聞言,扭頭看了眼面色悵然凡爾賽功力爐火純青的賈薔,勸道:“賈薔,你也別太難過,好些人想當官晉爵還得不到呢。再說,就憑你這一身的能為,你在哪也難得素淨,還不如現在呢。雖累點迷茫點,可爺這不是在教你嗎?”

 賈薔:“……”

 見賈薔一臉無語,李暄哈哈哈大笑一陣後,又拿起火鉗子夾起一塊煤球,道:“算了,既然你有此心,爺也不是個膽小的,就陪你鬧一場大的就是。只是,阻止咱們的,未必就是武清楊村那夥子人罷?”

 賈薔嘿的一聲笑,道:“王爺放心,不拘誰跳出來,一巴掌打下去拍死,就沒一個冤枉的。更何況,哪裡還用等他們因為煤球一事跳出來?等繡衣衛交接妥當了,就開始清理內務府,七司三院挨個查帳簿……”

 “你也是在想屁吃!”

 李暄笑罵道:“你難道不知道,宮裡常常走水發生火災麽?好多次還是因為碳火未滅引起的。也是巧了,每一回走水失火,多半會燒一回帳簿。事後也沒誰去理會,所以眼下的帳簿,其實看不出甚麽毛病來。”

 賈薔聞言無語半晌後,問道:“皇上就不管?”

 李暄搖頭道:“前些年,太上皇在時,內務府都是太上皇安排人來掌著。太上皇不是不知道內務府水深,可他老人家甚至同父皇說過,這內務府就是天家的庫房,似其他高門大戶裡說的‘官中的錢’。宗室都是親戚,來當個差用心辦事,豈好讓人空手而歸?只要不是太過分,就不要苛責了,水至清則無魚嘛。宗族親親,做好天下表率。”

 賈薔呵呵了聲,道:“雖如此,也同樣有法子。等繡衣衛交接完,就開始下狠手清理內務府。這回或許辦不到直接揪鬥武清事件的幕後黑手,但也一定能讓他們躲在黑暗裡肉疼。最好能跳出一兩個來,我打死他們!!”

 李暄見他如此,笑罵道:“瞧把你能的,你就自信,一定打得過人家?”

 賈薔笑道:“在都中這片土地上,再想私自調動軍隊,絕無可能,薑家都不會允許。所以,咱手裡有繡衣衛,有兵馬司,只要有罪的敢露頭,咱想弄哪個,就弄哪個!”

 說著,從爐子底用火鉗子夾出幾個烤的散發著濃香的土豆來,一共六個,一人三個。

 “來來,王爺快吃,今兒請你一東道!”

 李暄震驚的看著賈薔,罵道:“天下的銀子都快被你掙完了,你請爺吃東道,就吃這?”

 賈薔呵呵笑道:“差不離兒就行了,山珍海味見天吃有甚麽意趣?真想吃,改天去王爺府上再吃罷。”

 李暄聞言,連連點頭,看著賈薔像是重新認識一番,將燒焦的土豆在地上摔了摔,去了焦皮後,狠狠一口咬下,結果燙的眼淚都下來了,回頭朝陸豐嘶吼道:“拿大簍子,給爺摘點菜!對了,多摘點黃瓜,晚上爺送給王妃!”

 賈薔呵呵一笑,也不理會,只要明日拾掇起內務府掀起大浪來,能將各方勢力的精力集中到他和李暄身上就好。他們鬧得越大,黛玉她們南下的船,也就越安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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