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尹皇后領著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往大明宮而去後,端妃茹氏和周貴人都奉承起元妃道:“貴家那位少年侯爺,果真好大的能為。”
賈元春笑了笑,道:“哪裡是他有甚麽能為,不過是天恩浩蕩,皇上和娘娘寵著他罷了。”
端妃茹氏笑道:“這便是最大的能為了,天底下勳貴子弟雖不說多如過江之鯽,卻也不在少數。能如此得皇上和娘娘法眼的,難道還有第二人?”
周貴人也笑道:“何止入皇上和娘娘法眼,便是太上皇,也欽點其為良臣呢。喲,說起來,果真和娘娘家的那位嫡親侄女兒有緣,那位不也是既得皇上、娘娘的喜愛,也得九華宮裡太上皇、皇太后的疼愛?”
茹氏羨慕道:“賈家有這一雙人兒在,還這樣年輕,百年富貴可期。”
賈元春聞言笑道:“都是托天家隆恩罷!”
雖如此言,可元春心裡還是滿心歡喜。
宮裡人最是會察言觀色、捧高踩低,賈家人爭氣,連她也跟著沾光。
元春打定主意,回頭再書信一封回去,勸她母親,還是好好和東府相處為上。
……
大明宮,養心殿。
見尹皇后帶著縮頭縮腦的李暄進殿,隆安帝停下朱筆,先是冷哼一聲,瞪了李暄一眼,將他唬個半死,然後方對見禮的尹皇后道:“皇后免禮,怎和李暄往這邊來了?”
尹皇后笑道:“皇上,臣妾實在耐不住五皇兒的央磨,又不能擅自做主,便帶他過來,讓他自己同皇上說。”
隆安帝皺起眉頭看向李暄,目光漸漸鋒利,喝道:“甚麽德性?畏首畏尾,哪裡還有一點宗室郡王的樣子?”
李暄賠笑道:“皆因父皇龍威太盛,兒臣見之心生大敬意所致。”
隆安帝懶得與他掰扯,問道:“甚麽事?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李暄忙道:“此事是正事,父皇,兒臣想請賈薔到內務府幫兒臣。”
隆安帝聞言,眼神一下深沉了下去,不過隨即又恢復正常。
這個荒唐兒子,他心裡還是有數,不至於此。
但他還是厲聲斥道:“迷了心了!皇子公然結交領兵大將,你想乾甚麽?”
李暄當時就懵了……
五城兵馬司指揮,也叫領兵大將?
見他這般,尹皇后忙笑道:“如今可死了心了?”又對隆安帝笑道:“還是皇上聖明,臣妾都沒想到這一處。早知如此,在鳳藻宮就攔下他了。”
隆安帝點了點頭,道:“不過是提點一下這孽障,皇后不必擔心。”
又問李暄道:“你尋賈薔甚麽事?”
李暄便將先前在鳳藻宮那套說法說了出來,隆安帝擺手道:“賈薔不過是走了運道,不知從哪得了些方子,你還想將他的方子貪去不成?再者,他那套脾性,到了內務府,不定惹出多少事來。這個混帳東西,沒一日不給朕尋些麻煩的。”
尹皇后見隆安帝皺起眉頭來,奇道:“賈薔又惹是非了?他這也太能折騰了……”
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道:“今日有科道言官,彈劾他自承爵以來,不顧上一任寧國襲爵人賈珍停棺家廟,更苛待寧國公賈演嫡孫賈敬,這賈敬還是賈薔承嗣寧國認下的祖父。至於賈珍之子,也快被虐待死了……”
此事,還真有些符合賈薔嫉惡如仇的性子。
但是,與孝道不合,果真計較起來,賈薔怕有天大的麻煩。
尹皇后聞言也眯了眯眼,道:“皇上何不將賈薔宣進宮裡,讓他自辯?”
隆安帝擺了擺手,道:“這種事,自辯有甚麽用?朕已經打發人去賈家看了,果真如此,那少不了他的苦頭吃……”
涉及孝道,又被科道言官給彈劾了,便是他這個天子,也無法維護甚麽。
果真坐實了,少不得丟官削爵之責。
正當尹皇后蹙起眉心來,想說些甚麽,忽見一黃門自殿外入內。
跪於殿中,先與隆安帝和尹皇后見罷禮,然後捧著一疊紙箋奉於頭頂,道:“萬歲爺,奴婢奉旨前往賈家傳旨探查,寧侯賈薔親自引著臣去見了東路院的賈蓉,賈蓉房間內有專門請的兩個郎中照看著,病案醫囑按日記錄,奴婢也都看過了。另院內還有四名嬤嬤,四名丫鬟,一天十二時辰日夜輪班照顧,不曾斷過人。賈珍遺孀尤氏、賈蓉妻秦氏,也都被善待。”
聽聞此言,隆安帝和尹皇后面色都微微舒緩下來,隆安帝問道:“那賈敬和賈珍怎麽回事?”
那黃門道:“昨日賈敬領了玄真觀十三名道人,強闖寧府內宅,要在內宅修一座七層摘星樓,供他參悟天道。寧侯賈薔便請了榮府榮國太夫人,並賈家兩位代字輩的族老出面相勸。勸之不聽,寧侯大怒,就派兵將玄真觀給查抄了,一應道士都下了大獄。而後開了宗族大會,歷數賈珍大罪,將他逐出宗族,族譜除名。賈敬也被三位族中族老,申斥荒唐不堪,令其閉門思過。奴婢也前去看了,衣食嚼用供給上,未曾短缺。另,寧侯讓奴婢將賈族榮國太夫人、兩位代字輩族老,並闔族三百余人親兵簽名的宗族露布帶了回來,以作辯證。”
隆安帝卻是連看都未看,擺了擺手讓戴權帶著這黃門去武英殿,將這些給軍機處幾位大學士看。
等兩個內監走後,隆安帝對尹皇后道:“這個賈薔,讓林如海調理的愈發精明了。”
尹皇后笑道:“是不錯,不過也不算甚麽。賈敬回城鬧事,以賈薔的聰明,不難想出背後有人弄鬼,說服榮國太夫人並兩位族老出面,不算難事。只是……”頓了頓,尹皇后鳳眸中不掩精光,道:“這幕後之人,還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隆安帝嘿的冷笑了聲,卻未多言。
他手裡掌著的大部分力量,都布置在李向、李吉那一夥兒景初朝興風作浪的上一代皇子周圍,密切關注,不敢有半分大意。
其他的地方,難免就疏漏了些。
不過,也有了些眉頭了……
至於幕後之人挑唆賈敬回城的勾當,在隆安帝看來,簡直小家子氣的讓人瞧不起!
此等豎子,也配妄想大寶?
簡直可笑,可悲!
……
出了大明宮,戴權看著緊緊跟隨他後面的年輕小黃門兒,笑道:“都道寧侯年歲不高,但出手最是大方。海公公這次得了差事,往寧府宣旨,可得了甚麽好東西不曾?”
那年輕小黃門兒忙賠笑道:“總管老公面前,小的怎敢稱公公?”說著,從袖兜裡掏出了三張銀票,奉給戴權道:“寧侯果真大方,出手就給了三百兩銀票,小的福分薄,擔不住,孝敬給總管老公!”
戴權瞥了眼,輕笑了聲,從三張百兩大龍銀票裡挑出了兩張,聲音陰柔的笑道:“小海子倒有眼力見兒,往後自有你的前程。”
海公公聞言大喜,道:“全憑老公提攜!”
戴權笑了笑後,嘖嘖歎道:“寧侯還真是豪富啊!”
心裡盤算著,是不是去問這位新貴,借些銀子……
不過,眼下不是時候,眼下這位少年侯爺勢頭太盛,他也要顧忌著。
但俗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哪有人能一輩子走的順風順水?
就慢慢等著吧,早晚的事罷了……
……
榮國府,榮慶堂。
高台上,賈母看著賈薔,有些緊張道:“宮裡天使走了?”
賈薔笑了笑,道:“走了。”
賈母又道:“果真有人告你了?”
賈薔點點頭,道:“要沒人在背後挑唆,東府太爺如何會突然回府?”
賈母含怒罵道:“這起子陰險小人!你可知,是甚麽人動的手腳?”
賈薔笑了笑,道:“如今牢裡正在審問玄真觀的道士……”
說罷,目光落在賈母身旁不遠處交椅上,一位仙風道骨的道士面上,問道:“這位是……”
賈母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道:“你怎連他也不認得了?罷了,你必是與我裝糊塗打擂。我也不同你打這個擂,實話實說了,這位神仙今兒便是來為玄真觀那些道士求情的。你多少賣我一個老臉罷……”
賈薔笑了笑,一旁賈政介紹道:“薔哥兒,這位真人便是當日咱們榮府老國公的替身,曾經太上皇禦口親呼為‘大幻仙人’,如今現掌‘道錄司’印,又被當今封為‘終了真人’,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為‘神仙’,和咱們賈家的關系素來親近。”
賈薔點了點頭,問道:“張真人,是為玄真觀來求情?”
張真人早已打量過賈薔多回,此刻聞言,沒有直言,而是驚歎道:“無量天尊!侯爺當真好福相啊!難得,實在難得!”
賈母感興趣,忙追問道:“此言怎麽說?”
張真人笑道:“侯爺生的眉飄偃月,目炯曙星,雖不及堯眉舜目,卻也是王侯貴相!再看其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鼻如膽懸,目若朗星,口似塗朱,牙排碎玉,齒如貝列,面如古月生輝,臉似淡金鍍容,眉似利劍入鬢,鼻正口方楞角分明,玉樹臨風,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儀表堂堂……諸位不要笑,非貧道恭維,這等相貌,非胸中有大忠正,真正忠於社稷黎庶之忠良,絕難生此形容。便是到了九華宮、大明宮,太上皇和當今聖上面前,貧道也敢打此包票!”
賈薔再度感慨, 這些久在權貴中打磨圈的人,恭維起人來,當真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以他素來聽不進浮誇讚揚的心態,如今聽起來居然覺得不刺耳……
他思量稍許,緩緩道:“老真人且放心,兵馬司衙門不是龍潭虎穴,是講道理之處。大部分玄真觀道士,今天就能放歸。小部分確實藏了奸,或是違背律法的,罪輕者輕罰,罰完即可歸。只是果真有罪重者,卻放不得。”
“這……”
張真人遲疑了下,卻還是打了個道禮,道:“如此,貧道就代玄真觀祖師,謝過寧侯了。不過貧道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賈薔道:“當然可講。”
張真人道:“貧道也是受人請托,旁人知道貧道與府上關系,才再三央求,故而不得不來。但除了貧道外,據說還有人求到了龍虎山天師府。龍虎山封山三十載,去歲才再度開了山門。今歲大天師奉詔入京,進了九華宮。連貧道也沒想到,玄真觀還有這等根腳。貧道和賈家關系不比旁家,又素得太夫人並諸位老爺的禮遇,得了這個信兒後,還是想著上門相告,侯爺心中當有數才是。”
說罷,張真人不顧賈母等人挽留,告辭飄然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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