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飛和潘古,隨著吳老板走了不久,就來到了吳寶的墳墓前。
吳老板指著三座墳墓中相對有些時間的墓碑說:“就是這裡,最西邊那座,就是我的父親吳寶的墳墓”。
潘古靠近白雲飛,小聲對她說:“白雲飛,吳寶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你說他會不會已經投胎了?”
白雲飛卻搖頭道:“恐怕不會,他身有執念難平,又怎麽會輕易去投胎呢?”
潘古疑惑問道:“他有什麽心願未了嗎?雖然他橫死必會沾染怨氣,可他最大的心願不就是找回吳愛國的屍骨嗎?屍骨被他找回來了,即便死了也應該沒什麽執念才對啊!”
白雲飛卻歎了口氣,看了眼正向吳寶叩拜的吳愛國,然後對潘古說:“人這一生,又豈會只有一種執念?吳寶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曾為他母親逼死了吳愛國,後來雖然歸葬了父親,可他還有後代,有兒子。我想他的執念,應該和吳老板有關系吧。”
說完這些後,白雲飛讓潘古退後些,又讓吳老板多開一點。
“你們先站到一邊去”。
吳老板想問什麽,卻被潘古打斷道:“別打擾她,她應該是要做法。”
白雲飛手腕翻轉,一道符咒赫然出現,她輕揮符咒的同時咒語急速從嘴裡念出。
隨著白雲飛咒語漸成,天地也刮起了陣陣陰風,在這寒風之中,三個人的衣衫冽冽而動。
陰風在墳墓旁盤旋遊曳,致使墳墓升騰起濃鬱黑氣與之對抗,兩種氣體膠著之下,連豔陽都不再炙熱。
白雲飛見時機已經成熟,雙手在胸前快速結印,喝道:“給我現”!
就在陰氣與黑體膠著的最中心,一道由黑霧組成的身影緩緩地凝實。
頓時,淚水迷蒙了吳老板的雙眼,他步子踉蹌著就要往前去。
不用白雲飛說,潘古馬上把吳老板拉住。
漸漸的,陰氣消散,黑氣也都收斂殆盡,吳寶終於清晰的出現在三人面前。
他頭髮參白,容顏蒼老,雖然周身縈繞著黑氣,可卻已經是實體的造型。然而他卻被黑氣托於半空,且目光也是呆滯的。不像個活人,倒像是個傀儡。
白雲飛給潘古使眼色,潘古松開了吳老板。
吳老板緩緩上前,望著呆滯的吳寶喚道:“父親!是你嗎?父親?”
半空中的吳寶似乎聽到了吳老板的呼喚,他緩緩的轉過頭,面向吳老板。
吳老板大喜,馬上快步上前,可這時,白雲飛突然發現吳寶眼中漫過一抹濃黑,她連忙攔剛剛越過自己的吳老板。
吳老板被人拽住,見是白雲飛,於是問道:“白天師,怎麽了?”
白雲飛搖了搖頭對他說:“不要過去!我剛剛觀他眼中有黑芒,似乎不善,你還是不要過去了!”
吳老板卻不以為然道:“白天師,你多慮了!不會的,他是我父親啊!他一定不會傷害我的!”
白雲飛深深看了吳老板一眼,見他信誓旦旦,便松開了抓著他的手。
“我可勸過你了,是你執意要去的,若是真發生什麽危險,救你可是得另算錢的!”
吳老板應了一聲“好”後,就脫離白雲飛走向吳寶。
吳老板站在吳寶的面前,他仰著頭激動的說:“父親,我是念祖啊!父親,念祖好像您啊!”
吳寶緩緩低下頭,目光呆滯的看向吳老板。吳老板頓時大喜,叫道:“父親,父親!我好想你啊!三十多年了,
我真的好想你啊,原本我以為只有等我百年後才能再見到你,沒想到現在就能見到你。父親,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就在吳老板訴說著自己的想念之情時,他沒有看到吳寶眼中不斷翻滾的黑芒。
潘古此時和白雲飛站在一出,他小聲問白雲飛說:“我怎麽感覺這個吳寶身上戾氣很重呢?”
白雲飛點了點頭道:“確實,他的魂魄似乎被什麽控制著,或者說是被一股奇怪的怨氣侵蝕了,所以身上才顯示出如此濃鬱的戾氣。”
“那吳老板豈不是很危險?”
盤古擔憂的看向吳老板,白雲飛則淡淡道:“我勸過他,是他執意要過去的!”
潘古聽此,卻撇了撇嘴道:“你有認真勸嗎?你勸他那麽兩句,不過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多收一筆錢。”
白雲飛瞪著潘古,咬牙切齒的說:“誰說我沒認真勸了?我可是很認真的告訴他,我不想賺這筆錢!”
就在白雲飛和潘古說話的功夫,懸在半空的吳寶已經慢慢落了下來,在吳老板沉浸於再次見到父親的喜悅中,自顧自說著些往事時,吳寶的雙手已經向吳老板的脖子伸來。
潘古和白雲飛同時發現了吳寶的舉動,兩個人頓時先後向吳老板發出警示。
“快多開!”
“小心!”
然而吳老板終究是慢了一拍,他回頭的瞬間,吳寶的雙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眼看著吳老板被掐的雙眼暴突,臉色發紫,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手胡亂的向白雲飛和潘古求救。潘古和白雲飛也不再耽擱,雙雙撲向了他們。
白雲飛和潘古一左一右試圖拉開吳寶的手,可他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大,眼看著吳老板就要被掐死,潘古猛一個用力,竟真的拉開了吳寶的手。
白雲飛見此,一把扯住吳老板的衣領,頓時就將他帶離原地。
吳老板劫後余生,捂著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吳寶。
“父親,你為何要殺我啊?我可是有哪裡做得不對,害你這麽恨我?”
然而吳寶依舊非常呆滯,好像剛剛掐人的一幕不曾發生過,這讓吳老板沒辦法再質問下去。他只能轉頭看向白雲飛,求救般問道:“白天師,您一定知道我父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是不是?”
白雲飛歎了口氣說:“我剛剛已經對你說過,他眼中有黑芒,現在看來,他顯然已經被怨氣完全侵蝕了!所以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毫無感情的戾鬼!”
吳老板驚駭,問道:“怎麽會這樣?這不可能啊!雖然我父親是橫死,但他絕對不會想要殺我的,即使他毫無感情,他也不會殺我的。而且他自接回了我祖父的骸骨後,就每天樂呵呵的,他又會有什麽怨氣呢?怎麽會被怨氣所侵蝕?”
白雲飛卻若有所思的看著吳寶,問吳老板道:“吳老板,我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如實答覆我。自你父親過世之後,他可有托過夢給你嗎?”
吳老板一愣,然後搖頭道:“沒有,從來都沒有過!”
白雲飛輕輕歎了口氣道:“唉,那我大概知道你父親為什麽會生怨了。或許是他猜到了某些事情,由念生怨,他是有話想和你說啊,可是又說不出來,在不斷的積壓中就慢慢變成了怨。”
吳老板不解,問道:“我父親真的是有什麽想對我說嗎?那怎樣才能讓我父親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呢?”
白雲飛定定的吳寶道:“自然是喚醒他,讓他說出想說的話!”
隨後,白雲飛手腕一番,長劍驟然出現,瞬間飄逸的劍法揮灑出來,另一手胸前結印,不斷變化著姿勢。
只聽白雲飛念道:“塵垢不沾,俗相不染。虛空甯宓渾然無戶。天地無涯,萬物齊一,心無阻礙,意無所執,醒神劍法,開!”
白雲飛聲音落下,圍繞在吳寶身上的黑氣,突然破碎開來,像雪花一樣一片片飄落,而木訥的吳寶也終於恢復了清醒。
他視線在幾人臉上掃過,落在吳老板的身上,然後急切的問道:“可是祖兒?”
吳老板吞了口口水,手摸著仍然刺痛難忍的脖子說:“父親,是我!”
聽到吳老板肯定的回答,吳寶頓時大喜,隨即卻馬上焦急的喊道:“念祖,快,快將你祖父的骸骨取出來,否則咱家有大災禍啊”!
說完這句,吳寶凝實的身軀就虛幻起來,似乎他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而來。吳老板眼睜睜看著剛剛清醒過來的父親變成一陣青煙,飄飄蕩蕩的升上了空中。
他驚慌失措的問白雲飛:“白天師,我的父親呢?你能把他叫出來嗎?”
白雲飛搖了搖頭說:“抱歉,我沒辦法在叫他出來,他已經說出了想說的話,怨氣化解了。那麽他又怎會留在這人世間呢?他啊,恐怕已經去轉世投胎了。”
吳老板愣住,此時此景,不知道怎麽形容他的心情,他呆呆的望著父親的墓碑,沉默不語。
白雲飛拍了潘古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和自己離開。
於是兩個人邊走邊聊。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潘古回頭看身後的吳老板,喃喃道:“真沒想到,差點害了吳老板的,竟然是他的親生父親”。
白雲飛也不由感歎道:“吳愛國因為虧欠,選擇了自殺。可他堅定的意志,卻被他人利用,用來害人。吳寶也因為虧欠,誤中他人奸計,將自己父親壓在了陽宅之下,卻使自己和家人遭受災禍。其實說起來吳愛國和吳寶都是一樣的人,可能就是他們太像了,所以才會生出那麽多的是是非非”。
“是啊,他們太像了!不過白雲飛,我剛剛有想問你,你不是要找那陰靈之氣嗎?現在我們還要去找嗎?”
白雲飛搖了搖頭道:“不需要了,其實那陰靈之氣就是吳寶。”
“吳寶?”潘古驚呼:“怎麽可能是吳寶呢?他明明生了怨,你說他神志都被侵蝕了,而且他還要殺了吳老板,又怎麽會化作陰靈之氣,把雙重陰殿給圍了起來呢?”
白雲飛頓了頓說:“其實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即便是鬼,也難逃感情的桎梏。只不過做了鬼,所有的感情都會變得極致化。愛會極愛,恨則極恨,怨與憂也會極致。吳寶很愛他的兒子吳老板,即使死了也用一己之力將雙重陰殿阻隔在那個房間裡。也正是因為他將大部分陰靈之力用來阻隔雙重陰殿,所以魂體才會這麽快就被怨氣完全控制。所以才做出來要殺他親兒子的舉動。”
潘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可下一刻,潘古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誒,不對啊,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在陣中怎麽都沒你想的透徹啊?!
白雲飛輕笑道:“你啊,是與鬼打交到打的太少了,有朝一日,你也會如我這般透徹。”
“有朝一日嗎?”潘古喃喃自語。白雲飛沒有再說什麽,緩緩的往前走。
潘古跟在後面,看著白雲飛的背影問:“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吳愛國這種人?大義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許久後,就在潘古以為白雲飛不會回答他的時候,白雲飛卻緩緩開口道:“有的人為了愛情可以等待一生,有的人為了自由可以不惜一切,吳愛國這個人,大義對於他來說就是重於一切。在他的心中,自己的生死是無足輕重的,反而是其他人的性命更重要,或許他是將實現理想的希望寄托在了他們身上。吳愛國臨死前,曾拜托幻化為我的白雲飛去救小耗子和那些遊擊隊員。她不是曾反覆問過吳愛國後不後悔嗎?吳愛國堅定不動搖的說絕不反悔,可見那便是他心中所想所需。這樣的人,若不是因為吳寶相逼,他絕對會為了大義而死。你現在失憶了,當然不明白這種感情,等你以後有了珍重的人和事的時候,你便會了解吳愛國堅持的意義了,也會知道重要的其實不是大義,而是堅持理想的那份決心”。
雖然潘古還是一知半解,但他卻明白大義對於吳愛國來說,就是他的堅持。或許自己有一天也會有想要堅持留住的人,也會有想要堅持做完的事情,待到那一天,他才會切實明白吳愛國堅持的原因。
後半程路,兩個人皆是沉默的前行,眼看就要到白雲飛的老破車前。
白雲飛突然停住腳步問:“潘古,你會不會開車?”
潘古搖頭道:“我……”
然而潘古剛說了一個字,就看到白雲飛突然軟倒,撲通一聲已經倒在地上,潘古連忙跑上去抱住她。
“白雲飛,你怎麽了?”
潘古焦急的問著白雲飛,視線猛然看到她的肩頭,頓時驚慌起來。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白雲飛的肩頭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而白雲飛的臉色也異常的蒼白。
潘古焦急的詢問:“怎麽會這樣?你怎麽會受傷的?”
白雲飛輕聲說道:“是王三文那一刀。”
這時潘古想起,在鬼雄夢中白雲飛肩膀曾經中刀的事情,然而潘古又覺得不對勁道:“不對,那是在夢中啊,你說過夢而已不要緊的。而且那個被刺傷的並不是你不是嗎?”
白雲飛抓著潘古的胳膊虛弱的說:“這叫感同身受,夢與現實其實沒什麽不同,夢中幻體受傷,現實中我便也會受傷。”
“可是,可是我為什麽沒有聞到血腥味,異靈不是對血腥味最敏感的嗎!”
白雲飛咧嘴,臉上還未及笑開就疼得變得扭曲,伸手指著潘古的口鼻道:“因為我早早就封了你的嗅覺……”
白雲飛說完這句就暈了過去,潘古使勁的搖著白雲飛的身體,可是她並沒有睜開眼睛。
潘古焦躁不安,看了看懷裡的車,又看了看前方的老破車,急呼道:“怎麽辦,怎麽辦啊?我不會開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