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害怕嗎……這還真是個問題。人心是個很奇怪的東西，不往那兒想，一切都沒問題。但一旦心中起了苗頭，就像野草一樣，怎麽也除不盡，燒了莖葉，根須還扎根其中。

　　“有什麽好害怕的?”不過這次，夜宸給出了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唐嫿臉上露出一絲疑惑，說道:“你不怕她是……”

　　“你這丫頭，以後少看點兒恐怖故事。”夜宸笑罵了一句，“這世上哪有什麽鬼啊！”

　　“萬一真的有呢?”唐嫿鍥而不舍地繼續追問。

　　“有就有唄！”

　　“你不害怕?”

　　“為什麽要害怕?”夜宸露出淡淡的笑，說道，“鬼能幹什麽?無非是嚇唬人，最多害人性命。鬼能做出來的事，人都能做出來，而且會更加恐怖，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鬼，也應該是鬼怕人。”

　　這句話既是說給唐嫿，也是說給自己:鬼怕人，而不是人怕鬼，只要堅信這一點，鬼就真的沒什麽好怕的了。

　　額……這能一樣嗎?唐嫿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夜宸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道:“十點多了?你要不要睡一會兒，儲物間有個折疊床，架起來就能睡覺。”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在值班呢！”

　　還是個敬業的小丫頭，夜宸笑著說道:“沒事的，我也值了不少夜班，就沒遇見一個活人來買東西。有一個人清醒就行，我們可以輪流休息。放心，店長人很好，不管這些的。”

　　“這樣啊……那好吧。”猶豫了一下，唐嫿還是答應了。如果夜班本來就有輪流值守的慣例，她要是不休息，夜宸怎麽休息?自己是新人，沒必要上趕著破壞規矩。

　　看著唐嫿走進儲物間，夜宸靠坐在椅子上，微微顰眉:小娟是不是鬼不清楚，但這個叫唐嫿的女孩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實木訥，這是店長給這個女孩兒的評價。不過從剛才的聊天來看，唐嫿可一點兒都不“老實木訥”，相反，這是個很機靈的女孩兒，甚至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加入了那個所謂的超市八卦群。

　　到底是店長的判斷錯誤，還是唐嫿……已經被掉包了?

　　夜宸暗自搖了搖頭，自己這是怎麽了?《畫皮》只是個故事罷了，雖然這個故事的時候標注了句“依據現實案例改編”，但不過是個噱頭罷了，哪能當真——小說故事裡的話怎麽會是真的?

　　夜宸從櫃台下面拿出抹布，打算把超市打掃一遍，這是每個夜班必須要做的事，早做早結束。就在這時，門口掛的風鈴響動，一個人影急衝衝地跑了進來。

　　“小娟?你怎麽過來了?”夜宸驚訝地說道。

　　小娟這時候滿頭大汗，臉色慘白，嘴唇青紫，扶著櫃台劇烈地喘息著，張著嘴，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快坐下來休息會兒。”夜宸搬了把椅子過來，說道，“你跑過來的?不要命了?”依照小娟現在的身體素質，稍微做點重活兒就會胸悶氣促，更何況這種劇烈的跑動。

　　喘了有半分鍾，小娟總算緩過這口氣了，說道:“宸……你快跑……快跑！”

　　“怎麽了?我為什麽要跑啊?”夜宸疑惑地說道。

　　小娟眼睛圓睜，焦急地說道:“店長她要殺我，她要殺我！我拚命跑才逃掉的，你也快跑啊！”

　　夜宸完全鬧不清怎麽回事了，問道:“店長為什麽要殺你?”

　　小娟不停地回頭看，似乎她口中的殺人惡魔馬上就要追過來了:“宸，

店長她是鬼！她突然出現，追我，我嚇得拚命跑，手機都丟了，也不敢回家！宸，你快跑啊！”　　說完這句話，小娟似乎被內心地恐懼徹底壓垮，也不管夜宸聽進去了沒有，丟下一句:“你快跑啊！”就轉身衝了出去。

　　看著飛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小娟，夜宸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都怎麽回事啊?

　　按照小娟的說法，店長要殺她，她拚命地跑，手機都丟了……手機都丟了?那之前打電話給自己的那個“小娟”是誰?或者是什麽?

　　夜宸的心噔噔跳了幾下，她強壓住心中的悸動，坐在椅子上，緊鎖眉頭。

　　如果小娟，就是剛才匆匆跑過來的小娟說的是真的！店長真的是鬼，並且要殺她，而且很可能會殺自己，自己該怎麽辦啊?不對，誰知道那個小娟是不是真的，她要也是鬼呢?從厲鬼手中逃脫，對一個身體虛弱的女孩兒來說沒那麽容易吧?或者根本沒什麽鬼，小娟只是……瘋了?

　　種種的可能性交織在一起，夜宸的腦子徹底亂了。

　　突然，超市的日光燈閃爍了幾下，夜宸抬頭一看，臉上一片驚恐。

　　是店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店長來了，而且就這麽直愣愣地站在櫃台前，用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眼睛裡充滿了……惡毒。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娟剛才話語的影響，夜宸感覺店長此時的表情特別恐怖。和今天早上相比，她的臉色更加憔悴了，不只是一般沒休息好的那種蠟黃，而是一種青灰色，透著死亡的黯淡。皮膚松松垮垮，有一種強烈的恐怖感。

　　夜宸慌忙站了起來，說道:“店長，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那個新人呢?”見夜宸有些窘迫，店長笑了笑，不過這個表情讓她顯得更加猙獰，“沒關系的，我只是路過，過來看看，順便買點兒東西。”

　　“哦，店長要買點兒什麽?”夜宸問道。

　　“一把廚房用的尖刀，可以剝皮剔骨的那種。”

　　剝皮?自己今天怎麽一直聽到這個詞啊！夜宸心中一顫，但還是壓下心中的不安，說道:“泉水牌的可以嗎?”

　　店長點了點頭，說道:“可以，你給我拿過來吧！”

　　“嗯。”夜宸應了一聲，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朝廚具區走過去。整個過程中店長一直用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讓夜宸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廚具區在超市的深處，夜宸借著稍顯昏暗的燈光，在貨架上尋找著，心裡還在默默思忖一個問題:店長怎麽進來的?

　　超市的門上掛著幾串風鈴，不管誰推門進來，都會擾動風鈴，發出清脆響亮的鈴聲，也是提醒超市員工有客人來了。但剛才，夜宸可以確定，她沒有聽到任何鈴鐺聲。

　　整個超市就這麽一個門，店長是怎麽進來的?

　　越想內心越是不安，夜宸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簡直快要爆了。她努力忍住不向櫃台那邊看去，雙手不停地翻找著。怎麽回事?怎麽就是找不到?也不知道是因為焦急還是害怕，她額上開始沁出汗珠，手都有點兒哆嗦了。

　　找了不知道有多長時間——夜宸感覺足足有一年，總算找到了。夜宸微微舒了口氣，買到需要的東西，店長應該就會走了吧?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讓人害怕。

　　夜宸拿著找到的尖刀，剛剛轉身，一張恐怖的鬼臉映入眼簾。夜宸尖叫了一聲，慌亂後退，直到靠在一個貨架上——店長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站在自己身後，而且是貼身站著。

　　“怎麽了?”店長露出了可怕的獰笑。

　　“沒……沒什麽……”夜宸結結巴巴地說道，心中不住呐喊:鬼！這世界真的有鬼！！

　　此時的店長已經完全沒有了活人的樣子，徹底化為了厲鬼:臉上的皮聳拉著，隨手一碰就會掉下渣子來，並且出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裂隙，透過裂隙可以看到裡面青紫色，完全壞死的肌肉以及森白的骨頭。

　　“怎麽了?快把尖刀給我，我現在就要用了。”店長惡毒地說著，不斷逼近。

　　已經靠在貨架上的夜宸退無可退，她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絕望。

　　極端的恐懼之下，夜宸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她的靈魂好像從身體中剝離了出來，屏蔽掉了任何感情，只剩下純粹的理性。

　　聽起來很玄虛，其實就是一種自我催眠:不就是被同學擠到牆角打了一頓嗎?不就是被孤兒院的其他孩子欺負嗎?不就是走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譏諷嘲笑嗎?……只要不放在心上，這些都只是過眼煙雲，隨風飄散。

　　現在，不就是遇到了個鬼嗎?只是長得難看一點兒罷了。

　　瘋狂的自我催眠讓夜宸掙脫了恐懼的糾纏，她好像操縱遊戲人物一樣操縱者這具身體，站直了身子，甚至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問道:“店長，你要用這把尖刀幹什麽?”

　　哪怕只剩下一張如此殘破的臉，也可以看出店長愣了一下，沒弄明白夜宸怎麽突然鎮定了下來。但很快，她的眼睛恢復了殘忍和惡毒，說道:“這種尖刀是用來剝皮剔骨的，你說我用它幹什麽?”

　　夜宸微微低頭，避免和這張恐怖的鬼臉對視，說道:“店長，最近我也在學習做菜，正好缺一把尖刀，要不你把這把刀讓給我吧！”

　　“你再選一把不就行了?為什麽非要這把?”店長還在不停地逼近。

　　“實在不湊巧，我們超市的尖刀就只剩下這一把了。”夜宸一邊用言語搪塞著化為厲鬼的店長，一邊飛快地思考，現在該怎麽辦?這個厲鬼能夠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悄無聲息地跟在自己身後，明顯是有著特殊能力。在這種特殊能力面前，自己怎麽跑?

　　不管能不能跑掉，總歸要試一下！小娟身子那麽虛都能跑掉，自己為什麽不能?

　　“我現在是急用，快給我！快點兒！”化為厲鬼的店長這時候說話的語氣很生硬， 看起來耐心已經快被耗盡了。

　　“可是我很喜歡這把刀……”夜宸一邊說話，一邊用眼角余光瞄著旁邊，確定逃跑路線，“店長你人這麽好，還是讓給……”

　　話說到一半，“我”字還沒有出口，夜宸乾脆果斷，扭頭就跑。穿過一個個貨架，衝向超市的大門。

　　夜宸不知道自己速度怎麽樣，心中根本沒有那麽多的想法，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跑，拚命的跑！大門就在前面，只要跑出去，自己就安全了。

　　是的，只要跑出去，自己能擺脫那個醜陋可怕的鬼了，這是夜宸給自己樹立的信念。

　　跑到門口時，夜宸沒有停下來推門，而是把胳膊擋在前面，護住腦袋，撞了過去。她不敢減速去開門，但在這麽快的速度下，直接撞過去估計會很疼，畢竟玻璃門很硬——不對，好像沒那麽硬……好像不是玻璃……自己撞到了什麽?夜宸抬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店長出現在了門口，擋住了去路，剛才自己是撞到了它身上。

　　“快把刀給我！”店長嘶吼著，因為猙獰的表情，臉上的皮開始一塊塊地往下掉，一些還耷拉在那兒，憑著血肉的黏性掛著。

　　“滾開！”夜宸用力踹了過去。

　　拚盡全力的一腳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在反作用力之下，夜宸向後踉蹌了幾步，一個沒站穩，跌倒在了地上。

　　“快給我！”店長撲了過來。

　　夜宸就地滾了一圈，勉強躲開，總算沒有被撲到。她用手撐了下地，站了起來，繼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