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能哼著小曲兒,在知客僧的帶領下走進了禪心寺的山門,徑直前往了善提禪師的居所。
走到院子門口,正看到善提禪師和一位中年僧人站在一起。吳能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裝,這才邁步進入院中。
“善忍方丈好,善提盟主好。”他向兩位禪師打著招呼。
善提禪師乃是江湖正道的盟主,按理來說,在打招呼的時候,應該把他的名字放在最前。
但這位善忍禪師不同他人,他不僅是禪心寺的方丈,還是善提禪師的師兄。
看到吳能前來,善忍輕輕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欣慰之情。
這位善忍禪師年齡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比起善提禪師還要年輕許多。他出家之前,也是東海一帶有名的少年俠客,據說性格偏激極端,尤其和邪道作戰之時,下手凶狠令人生畏,所以出家之後,才被取了一個帶有“忍”字的法號。
如今他這番樣子,可一點也看不出當年的模樣來。他眉毛修長,眼睛裡像是寫滿了過往歲月沉澱下來的智慧和仁慈;一身粗布製作的僧衣,簡樸得有些過了頭,卻也成了這位善忍方丈的標志性服飾;身上沒有佩戴任何武器,手中握著一串朱紅色佛珠,珠子被他盤得顆顆圓潤。
“吳掌門來得正好。”看吳能前來,善提禪師禁不住露出笑容。“我正和善忍師兄談及你和王大俠的事。”
他這麽說著,手中舉起一張報紙遞給了吳能。
吳能接過報紙,見版面上寫著一行大字:“本期二頁繼續天涯刀客新聞”,不由得莞爾一笑。他按照指示翻開第二頁,正看到當中最大的一塊區域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標題是《天涯刀客歷戰邪道探子,天涯女俠領悟百變神功》。
雖然看標題就大概知道裡面寫了些什麽內容,但是吳能最近對這些冠以“天涯刀客”名字的系列作品頗有興致,如同找回了在現實世界裡追小說更新的熱情。此刻善忍和善提兩位禪師既然有興致,那他也就乾脆一目三行地將全文掃視了一遍。
不得不說,雖然他認識老王、唐青青、老周等一行人,但是看到這些熟人以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現在神州世界的報紙上,這種感覺還真是完全不一樣。
老王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獨行天下的俠客,而成為了一整個團隊的領袖和教員。
相對之下,唐青青的形象變化不大,除了文字間特別凸顯她的美貌和年少之外,還著重描述了她和師父言冰辭之間的深厚感情。
至於老周,吳能對他的底細可以說是非常了解了。他在新聞裡被塑造成了一個幼年間誤入歧途,但在中年之後被王鈺點化得幡然醒悟的無影殺手。
當然,這些報道裡可以忽視了吳能本人的存在。在這些故事中,吳能就像是一個幽靈一樣,每次出現時都被簡單地描述成“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江湖義士”或者“王大俠的一位江湖好友”。
除了王鈺等真實經歷了這些傳奇故事的人之外,沒人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事。
他將這些人挑選出來,成為了一支小隊。
他派陳純仁去收集情報,尋找合適的作戰目標。
他為小隊篩選了合適的任務,準備各種行動計劃。
他還和柳依、胡正信一起,規劃小隊在報紙上的亮相方式和亮相頻率。
即便是對王大俠癡迷不已、但對吳能感受平平的唐青青女俠也承認,他們的小隊實際上是吳能一手建立起來的。並且這支小隊的每一次亮相和每一次大獲全勝的背後,都是吳能等人在默默地為他們服務。
當然,這些事情對善忍和善提兩位禪師而言,就更不是秘密了。
“吳掌門年紀雖小,但卻有大將之風,實在令人欽佩。”善忍禪師低聲言道。
這位善忍方丈日常的風格便是如此,無論是欣喜或是憤怒,他都不會抬高自己的音量。
但即便如此,在整個江湖之中,也無人敢小覷這位禪師的影響力。
如今正道四大門派之中,天涯閣閣主言冰辭人如其名,以冷酷著稱,平時少言寡語;洗劍派掌門洛傷子開朗大方,廣受喜愛;真武觀觀主衝玄一心向道,在外人面前從來不假辭色。這三人各有千秋,但在威望上,始終都要稍微遜色於善忍方丈。
“善忍方丈謬讚了。”吳能拱手道。“一點小的謀劃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師兄難得抽空過來,吳掌門若要問些什麽,盡可以明言。”善提禪師面帶微笑,卻忽然話鋒一轉。“我師兄也是江湖前輩,閱歷豐富更勝常人,必定能幫上些忙的。”
“不過是在江湖中待得久了,有些見識罷了。”善忍輕輕搖頭道。“比不過師弟在菩提塔中苦修多年。”
吳能思忖片刻,善提禪師這話仿佛意有所指,這趟會面想必也是他可以安排的。此刻他心中,倒確實有一樁謎團遲遲不得解答,只是這事兒當著善提禪師的面問,似乎總有些怪怪的。
但話既然已經到這裡了,更何況善提禪師言語間似乎有些暗示,他想了想,反正自己所知也不多,此刻倒是沒必要太過含蓄。
“多年之前,有一位名叫楚千嵐的女子,二位禪師都是認識的。晚輩這些日子來,也在刻意收集這人的情報,只是所獲一直不多,還請二位多多指點。”
善忍和善提聽了這話,忽然相視一笑。
“吳掌門想要此人的情報,倒也不足為奇。”善忍方丈言道。“此人和我師弟當年一戰,實在牽涉甚廣。”
“那就請善忍方丈多指教了。”吳能抱拳道。
“若要說起這位楚女俠,貧僧還有一事要先向吳掌門解釋,所謂‘天界’。”善忍言道。
天界?
這天界之說,吳能之前也曾聽陳純仁提到過,此刻再聽善忍提起,倒也少了些許驚愕。
“我既然是銅爐派掌門,所謂‘天降銅爐’之事,我也知曉。”吳能沉吟道。“只是這‘天界’之說,未免有些撲朔迷離之感,不知道這‘天界’到底是何方世界?”
“無量光佛。”善忍低誦一聲。“吳掌門所提及的那口‘天降銅爐’,據說是從天而降,掌門可曾詳細看過?覺得那銅爐質地如何?”
“材料結實,鑄造勻稱,確實不是凡間之物。”吳能點頭道。
這口天降銅爐,他曾檢查過。據丘大山說,這口爐子他用了十年,爐身上都無一絲變形和損壞。直觀上說,確實不像是神州世界的產物,倒有幾分像是吳能所來自的現實世界能實現的工藝水平。
“除了天降銅爐之外,其實每年都有人聲稱撿到了從天而降的物什。”善忍繼續說道。“諸如丹藥、兵刃,乃至於衣衫、飲食,俱有從天而降的記錄。別的不說,昔日善提師弟成名的那把戒刀,其實也是天降玄鐵打造而成,經巧匠打造之後,堅硬之度超乎人之所想,乃是寺中有名的神兵利器。”
這把刀吳能倒是有印象——陳純仁說過,這刀當年在善提禪師手中,揮動時常常能發出雷鳴之聲,甚至能和楚千嵐手中的青萍劍相碰,堪稱神兵利器。可惜最後楚千嵐一怒之下,揮動劍氣將其切斷,後來這刀也就沒了下文,不知道現在修複好了沒有。
此刻善忍方丈提及此事,善提禪師倒也面色如常, 似乎全然不以為意,看來是歷經多年苦修之後,已經將過往做下的錯事全然放下。
“那善忍方丈是覺得,這些東西是來自天界?”吳能問道。
“是。禪心寺歷代方丈,包括貧僧在內,都知道‘天界’之存在,絕非虛妄。只是這天界,絕非凡人以為的那樣,是世外福地,極樂淨土。這天界,當是神州之外的另一方世界,不知其大小,只知道位置處於神州之上。天界之中,也有飲食衣著,也有丹藥兵刃,既然如此,自然也當有生靈居住,也當有爭鬥怨恨。每每有物件從天界墜落,落入神州之中,便是一例。”
“方丈高見。”吳能點頭稱是。善忍方丈身居神州世界,不像吳能曾經經歷過異位面旅行,純靠著歷史記載就能推斷出如此多的內容,倒是真不容易。如果換做是吳能易地而處,他恐怕也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了。
“而這位楚女俠麽,便和天界有著極密切的關系。”善忍繼續說道。“昔日她以劍氣斬斷善提師弟的戒刀,所用的那把劍恐怕就是天界之物。”
“那,方丈的意思,這位楚女俠就是來自天界?”吳能明知故問道。
“這倒未必。”善忍搖頭道。“貧僧以為,這位楚女俠並非天界之人,只是與天界有緣。真說起來,貧僧倒是有個猜測,今日不妨也說與吳掌門聽聽:這位楚女俠,只怕既非神州之人,也非天界之靈,是來自於除此之外的第三個世界——只是這方世界並不直接與神州相連,她是經由天界來到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