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雷爾挪動著自己碩大的身軀,巡視著這一片戰場。
它感覺到非常困惑,不知道血棘平原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法雷爾是來攻擊“焦土堡壘”的。
看名字也能知道,這座被燒焦的堡壘,是阿米旗下的一座堡壘,從屬於某個阿米沒記住名字的惡魔將軍。
當然,阿米自己是不在乎這座堡壘的,法雷爾也非常不在乎,它只是在連續打了三天麻將之後,感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於是突發奇想,想活動一下筋骨,然後就點了幾千惡魔陪著自己隨便找一座近處的、不屬於阿蒙陛下的堡壘來進攻。
顯然,法雷爾也沒指望過這麽一場乏善可陳的戰鬥能對血棘平原的未來局勢造成什麽影響。
畢竟,這樣的戰鬥時時刻刻都在有底深淵裡的各處展開。三位大領主的勢力不斷發生著變化,卻又在不斷的變化之中維持著相對穩定,沒有任何一方會在法雷爾的生命周期之內消亡,也沒有任何一方會在法雷爾的目睹之下獨領風騷。
所以它抱著非常平凡的心態,準備迎接一場非常平凡的戰鬥。
之所以稱之為平凡,是因為惡魔之間的戰鬥一貫是非常枯燥無聊的。
敵我雙方都在戰場上排布開,然後各自一擁而上,互相鬥毆,打到太陽落下再升起,再落下之後再重新升起的時候,差不多一方的人馬就被打空了,剩下慘勝的一方則接管對方的領地。
如果雙方的人數差不多,那很可能出現的結果是兩面都打沒了,然後雙方的領地范圍保持不變。
法雷爾沒想到,在自己已經一千二百歲的時候,突然發現戰爭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它看小說到吞噬 帶著幾千惡魔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自己方的一些惡魔變得不一樣了——它們腦袋頂上多了奇怪的植物,看起來讓它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半刻想不起來在哪裡曾經見過了。
當然,法雷爾沒把這個當回事兒。它沒有心情,也沒有權力去管自己的手下佩戴什麽裝飾品。
不過當它發現對方的一些惡魔頭頂上也多了些裝飾的時候,心態就有了一些變化,它開始懷疑血棘平原最近是不是多了一些奇怪的新風俗,並且暗自揣摩自己是不是也該加入它們,畢竟這些植物,看起來還挺有型的。
然後戰鬥開始了。
只見己方的一隻惡魔腦袋上頂著一棵紅色植物衝進對方的惡魔群中,紅色植物突然爆炸開來,將附近的敵我都卷了進去,留下一塊焦黑的地面,只有幾隻腦袋上頂著黃色果實的惡魔安然無恙。
接著,一排排飛行物開始在戰場上到處亂飛,其中有綠色的球體,打在惡魔身上就會留下一大塊凹陷;有藍色的子彈,打在惡魔身上會造成減速的效果;有燃燒著火焰的彈藥,打出來之後會有灼燒的特效;還有尖尖的子彈,能在惡魔身上扎出一個洞來。
此外,黃色的巨大花朵會在吸收陽光之後發亮,揮舞著兩片厚實葉子的青菜會到處打拳,留著引線的奇怪根莖會在繼續一陣時間的力量之後轟然爆炸,紫色的巨大花朵則乾脆把惡魔整隻吞下去慢慢消化……
還有一些蘑菇,法雷爾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裝飾,但戰鬥剛一入夜的時候,這群蘑菇就開始大顯神威。
黃色的蘑菇會發起亮光然後把光點傳輸到惡魔體內;藍色的蘑菇突然裂開,把戰場上的一塊結結實實地冰凍起來;紫色的小蘑菇會噴出一大堆的氣泡,之後氣泡遇到惡魔就會炸開並造成傷害;還有一棵最可怕的黑色蘑菇,瞪著一雙非常奇怪的三角形紅色眼睛,一到夜裡忽然就爆炸成了一團蘑菇雲,把周圍的惡魔炸得粉身碎骨,爆炸聲傳出去好幾裡地,嚇得毫無準備的法雷爾下意識的就是一哆嗦。
本來簡單易懂的戰鬥局勢,在這些植物參與之後,變得異常詭異了起來。
普普通通的刀魔或者盾魔,原本只是這種戰鬥中的高級炮灰,但一旦頭上頂起了一棵植物,立刻變得強大起來,甚至能和炎魔這樣的高級惡魔唱對台戲;而原本強大的血魔或者炎魔,如果頭上沒有植物,則會在戰場上變得十分被動,常常在經歷一起爆炸之後碎成一地屍塊。
甚至法雷爾感覺,這些惡魔都變得不怎麽引人注目了,它們頭頂上的植物才是戰場上真正的主宰。
畢竟,惡魔們的能力法雷爾都非常熟悉,惡魔們的混亂天性又讓它們很難發揮出戰術上的優勢,但它們頭頂的植物卻是完全陌生的存在,給原本容易理解的戰場形勢添加了眾多變數。
一場類似於“比大點”的普通攻城戰,生生被這些植物改造成了“國際象棋”般的特種作戰。
而原本節奏平緩的戰鬥,現在也變得高潮迭起。
法雷爾原本預計,這場戰鬥可能要持續兩天一夜,之後才能勉強分出高低。結果是,自己方用了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就結束了這場戰鬥並大獲全勝。
一臉懵逼之中,它迎來了一場勝利。
但這場勝利,怎麽說呢……法雷爾覺得和自己完全無關,甚至它還覺得自己有點被冷落了。
畢竟,比起那些在戰場上大放異彩的植物,它這隻沒有親自下場的大惡魔顯得有些可有可無……
帶著這種失落的情緒,法雷爾接管了這座它已經叫不出名字的小堡壘。
然後它就一臉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的強欲堡壘裡。
連繼續和女惡魔們打桌遊的興致都沒了。
當然,有底深淵裡並不存在諸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或者“長江後浪推前浪”之類的諺語,但有些情感對於人類和大惡魔來說,是共通的。
法雷爾此刻就深切地感覺到了一種很難用語言表達的惆悵。
它大概消沉了十分鍾,吃了一大塊烤魔獸肉泄憤,之後就做出了決定:它也要去趕一下時髦。
於是法雷爾就隨便找了一隻腦袋上有植物的炎魔給它帶路,通過傳送門前往了垃圾堡壘。
結果傳送門出了個小意外,它們距離原本的目的地偏了三百公裡。
好在法雷爾對魔法也不陌生,區區三百公裡的距離,它用了三次傳送就跨越過去了。
到了當天的傍晚,它總算和那隻炎魔一起,來到了垃圾堡壘。
法雷爾的到來顯然出乎吳能的意料之外。
法雷爾自己也很意外,它只聽說吳能在打了一場仗之後被墨菲斯隨便發落到了一個邊緣的小堡壘裡,卻沒想到那座“小堡壘”現在已經成了冉冉升起的新重鎮。
在和吳能親切友好的進行了一番交談之後,法雷爾付了一百顆混沌水晶的價格,接受了一次“植物博彩”。
當然,這次“博彩”的結果肯定是被吳能操縱的。吳能給它腦袋上植入了一棵寒冰菇——一種一次性的,能在戰場上製造大范圍冰凍的藍色蘑菇——之後又和法雷爾寒暄了幾句,就請法雷爾離開了。
吳能的心思也很簡單——寒冰菇是一次性的,等法雷爾在戰場上使用完了這棵蘑菇,多半還會跑回來二次消費。雖然他現在看到混沌水晶已經有點發愁了,但他是個很理性的人,這種多次賺錢的機會,不要白不要啊。
而法雷爾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付的價格是一般惡魔的十倍——就算知道它也不會在意,它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棵蘑菇上。
它原本以為這棵蘑菇只是個能當武器的裝飾品,但真正接受了植入之後,它立刻升起了別樣的感覺。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進一步延伸了,連帶著有種冰寒的氣息透過那棵蘑菇匯聚在自己的體內。此刻,它仿佛已經不再是一隻簡簡單單的大惡魔,它成為了一隻植物大惡魔。
它甚至覺得有點感動,感覺自己和那些有底深淵裡庸庸碌碌的大惡魔們就此截然不同了。
而且這棵蘑菇的顏色很漂亮,藍色的,亮晶晶的,閃著光。自帶的冰凍氣息和自己體內的炎熱氣息交融在一起,也帶給它一種強烈的矛盾感——而眾所周知,惡魔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混亂且不融洽的感覺。
於是它美滋滋地頂著寒冰菇回到了自己的堡壘裡,又開始愉快地和自己的下屬女惡魔們打起了撲克牌。
一邊打牌,它還一邊搖晃著自己的腦袋,讓自己頭頂上的那棵寒冰菇更加顯眼。
當然了,有經歷的人都知道,在打牌的時候搖頭晃腦,自己的牌很容易被其他對手看到。
但法雷爾身邊的女惡魔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女惡魔, 就算看到了法雷爾的牌,它們也不敢隨意取勝,必須要和法雷爾打得有來有回,打出激烈的形勢,讓法雷爾感覺到最大程度的刺激和有趣,之後再決出勝負。
所以法雷爾就打得非常爽,牌局的刺激,加上頭頂上那棵寒冰菇的有型,堪稱雙倍的快樂。
而就在它玩得十分開心的時候,墨菲斯闖了進來。
這位怒氣衝衝的大惡魔白天剛剛去參觀了一下吳能的垃圾堡壘,雖然憤怒但卻發現自己無可奈何——乾掉幾個被阿蒙陛下關注的人類實在風險太大,推倒自己旗下的堡壘則會顯得它十分愚蠢,這隻大惡魔感到各種意義上的憋屈。
“咦,老墨,你怎來了?”法雷爾晃動著腦袋,開心地和墨菲斯打著招呼。
以前總覺得在墨菲斯面前有一點點抬不起頭,法雷爾還不明白為什麽,現在它知道了,主要是相比起墨菲斯腦袋頂上那頂五角星形狀的冠冕,自己的腦袋實在是太空曠了。
現在腦袋上頂了一棵蘑菇,法雷爾覺得自己總算能和墨菲斯平起平坐了——論時髦程度多半還能碾壓一下後者。
“老法,哥們可太憋屈了!”墨菲斯怒吼道。“哥們之前剛發落了幾個人類,結果他們居然又搞出花樣來了!”
墨菲斯抬起頭,正要向法雷爾陳述自己遇到的倒霉事兒,忽然看到法雷爾的腦袋上一片發藍。
然後,它呆住了。
“你怎麽也搞起這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