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九淵一瘸一拐地從人群中努力地向著碼頭擠去,到了碼頭關卡處,哨兵檢查完證件,將其放進了碼頭。
劉文遠站在船舷處,看到梅九淵進入碼頭,登上了長盛輪,心中升起了一道陰影。梅九淵見到劉文遠,仿佛松了一口氣,“報告長官,職部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九淵行事不力,盡管漢陽鐵廠已經按計劃成功爆破,但歸途中遭遇日機轟炸,三名部下都已成仁。”
劉文遠呆滯了一下,惋惜地拍了拍梅九淵,“我本……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還好老九你能安全歸來,先到裡麵包扎傷口,休息一下,等咱們回到重慶總部了,我會找處座為你請功的,為捐軀烈士多加撫恤。”
安怡提著一個藤木箱子站在碼頭上,看著最後的百余名勞工緩步登船,回首看到武漢城內的一片火光,碼頭外紛紛攘攘擁擠著的難民,心裡異常的傷感。鍾山帶著其余三名中山裝拖著一個蒙著雙眼、渾身被緊緊捆綁著的人跟在安怡身後登船。
梅九淵還要跟劉文遠再解釋些什麽,微微囁嚅了一下嘴唇,劉文遠卻轉頭看向另一側。安怡目不斜視,大步走到劉文遠面前敬禮,“報告科長,安怡完成任務,擒獲日諜一人,電台和密碼本完好無損也已起出,現請求歸隊!”
安怡雙手舉起藤木箱子遞交給劉文遠,劉文遠接過箱子。安怡看著劉文遠點了點頭,劉文遠瞥了一眼梅九淵和鍾山,“不錯,人押進船倉,都看好了。鍾山,你帶人先審一下,爭取在到達宜昌前拿到口供!安怡,你帶梅九淵注意城裡的動向,一旦有日軍消息,馬上通知我。”
安怡、鍾山和梅九淵一起立正:“是,科長!”
梅九淵看著劉文遠絲毫也沒有再看自己,他知道劉文遠一定會把小哥兒的死算到自己身上的。
劉文遠提起藤木箱子,轉頭看了眼武漢,讓跟在自己身邊的衛兵前去通知盧家強馬上開船後,便徑直向船艙內走去。
安怡看劉文遠遠去,皺了皺眉,向身後揮揮手,鍾山帶著其余三名中山裝拖著俘虜也下了船艙。
安怡看四周再無閑人,似笑非笑的看著梅九淵:“我說小九,怎麽跟死了爹一樣,搞得這麽狼狽?”
“小哥兒死了,他們都死了!”梅九淵嘶啞著嗓子說道。
安怡拎著梅九淵的衣領擠到牆邊,小聲得狠聲說道:“你不要命了?!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之前我跟你怎麽說的,全都忘到姥姥家了嗎!別人能死,小哥兒怎麽能死?”
梅九淵耷拉著腦袋,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天上掉炸彈、地上踩地雷,你當我他媽願意啊!姐啊,狗日的日本飛機就盯著我掃射,三個都是我的兄弟啊!老三和二炮兩個人給小哥兒當肉盾都沒擋住,我能怎麽著……”
梅九淵抱著頭蹲坐在地上,突然從腰上掏出柯爾特M1911,反手頂著下巴就要自殺。槍響處,安怡已經用手臂把梅九淵握槍的手指向天空。
“啪啪啪”,安怡衝著梅九淵扇了三記耳光,“你就這點兒出息是吧!有本事多殺幾個鬼子去,自殺算什麽本事。”
身後傳來了快速奔跑的腳步聲,幾名巡邏的士兵跑了過來。
安怡怒聲喝道:“槍走火了!滾蛋,沒你們的事情!”
“是,長官!”年紀大點兒的士兵舉手敬了個禮,連拉帶拽的扯著身邊不情不願想要向安怡尋根問底的年輕士兵離開了這個角落,行走間,還能隱約聽到小聲呵斥著什麽。
安怡冷眼看著兩個士兵離去,揪住梅九淵的耳朵,“還沒有回神!不就是死了一個沒實權的部長外宅給養的私生子,外加一個副科長,你就怕成這個樣子,真是沒出息!別忘了委員長一直跟他們一系不對付,咱們這個劉副科長還給陳家當過秘書,不得罪是不得罪,真得罪了又能怎樣!咱們的大擴編,多少人寫條子,什麽人都往裡塞,都忘了咱們軍統是做什麽的了?委員長不是還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的話,老板早就想找機會清洗一下內部了!”
梅九淵愕然地看著安怡:“姐?”
安怡一指頭戳在梅九淵額頭上:“姐什麽姐?劉文遠現在雖然是頂頭上司,也不過是咱們行動科的副科長,還是那邊玩筆頭子的,最多給你穿個小鞋,又不能直接製裁你……咱們小心一點,雖然身後沒什麽扎實點兒的靠山,但等到重慶總部了打點一下,想辦法讓你調個職還是可以的。咱們總部那麽多下屬單位,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梅九淵慘兮兮的看著安怡,“姐,你也知道,我手頭可沒有多少積蓄……”
安怡不耐煩的打斷了梅九淵:“我這裡有,更何況你可別忘了咱們的出身,重慶還有一個大哥,上個月剛升了少將,據說很快就能進軍委會,手頭兒稍微松一下,票子、金子不都有了!”
梅九淵不停點著頭,臉色稍緩,安怡又接著說道:“不過你也不能放松,最好最近能再有點兒功勞,咱們到時候也好說一點。嗯……我這裡還有一點線索,等到了宜昌,咱們避開劉文遠試著查一下,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給你搞到一個功勞。”
安怡的聲音越說越小,梅九淵看著安怡一臉的迷惑,安怡瞪了梅九淵一眼,拉開梅九淵的衣服看了看,就拽著他往船艙走去,“先不說了,跟我去包扎下傷口!”
鍾山幾人進了船艙,將俘虜綁在艙內的管道上。鍾山略顯著一絲瘦削的臉龐,他是這支行動隊的中尉隊長,跟梅九淵都是安怡的直屬部下,鍾山的行動隊在整個武漢保衛戰中也是損失慘重,整隻十二人的行動隊至今還剩下鍾山等四人,但因為剛剛擒獲了一名日諜俘虜,鍾山很是有些得意。鍾山陰兀的眼睛環視了一圈,命令封斯道帶一個部下準備審訊,自己出去搞點吃喝過來。
鍾山一向看不上梅九淵,特別是自己歆慕許久的安怡與梅九淵常在一起,這次得知梅九淵孤身歸來,上司讓他特別照顧的“小哥兒”也犧牲在路上,心裡面不禁欣喜非常。鍾山私心裡也有一些盤算,這次積功應該能升到上尉,如果能把安怡的組長位置再頂掉,是不是也會有機會能……
安怡帶著梅九淵下了船艙,見到正船艙門口的鍾山一臉猥瑣的笑容,手上還拿著一些酒肉,不禁更是鄙夷,安怡對鍾山的歪心思早有了解,這次行動親自帶領鍾山一隊也是為了能夠壓製住鍾山,卻沒有想到梅九淵會運氣差到被日機盯上,連自己設法給他安排的功勞都丟了。
站在鍾山身旁的下屬偷偷踢了一腳鍾山,鍾山嘴裡不乾不淨的罵了一句,“誰他媽的踢老子?”眼神瞥見安怡,封斯道示意了一下嘴角,鍾山忙擦了擦口水,略顯尷尬地開始沒話找話:“咳咳,組座,你怎麽就下來了,這裡氣悶得慌……我正要審訊俘虜,請組座訓示。”
安怡嚴肅的看著鍾山:“鍾隊長,這個俘虜可是日諜要犯,一定要盡快拿到口供,可別先把人給整死了!”
“是!”鍾山兩腿並攏,強忍著內心的不快又轉身進了船艙。
安怡站在艙室門口,仔細聽一下艙內的動靜,才帶著梅九淵走進了隔壁艙室。
良久,鍾山所在的船艙打開了一條門縫,鍾山從門縫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氣憤的一腳踢在關押日諜的艙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