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條街是本地區最繁華的經濟中心,那麽100多米外平行的另一條街道,就算是政治文化軍事中心了。政府部門、銀行、電影院、蜂窩煤和煤球廠、公安、消防,武裝部以及駐軍幹部大院都在那條街上。
遠處空中不時有一道道或紅、或黃、或黑、或白的煙柱衝上天空,這是周圍幾個工廠塗抹出來的“傑作”。
等以後環保得到重視後,這些美化天空的彩色筆畫,就會再也看不到了。
趙靖希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街道兩邊,街口是熟食店,門面低矮,個子高的進門要低頭。
牆上寫著的標語“深挖洞,廣積糧”已經斑駁不清了。這裡曾經是私人店鋪,後來公私合營延續了下來。
往前的菜站是街道兩側相向而對的兩個棚子,地面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種菜。臨街各擺了一張條案,條案上擺著幾小堆菜。
買菜一般不用稱,兩三分錢一捆、五分錢一堆,或者一毛錢一大簸箕,買一毛錢的量要比五分錢多幾倍。
這時候的人們很淳樸,被計劃經濟管理多年的頭腦已經固化。市場經濟雖然在南方努力萌芽,但是這遙遠的北方,盡管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卻沒見過誰誰合夥買菜再分的。
在沒有冰箱保鮮的時代,菜多買了也是浪費。
買五分錢的菜就夠吃好幾天,合夥買菜就是佔公家的便宜,那是挖社會主義牆角。要是萬一被抓成投機倒把,可就得不償失了。
走過菜站,進入農具種子店,冷冷清清沒有一個顧客。
營業員瞟了一眼,手裡繼續平穩打著毛衣,這學生娃進來就是來滿足好奇心的,不用搭理。
趙靖希摸摸這個,碰碰那個。店裡的種子都是編織袋裝的,總會有零星的漏出。
反正哪個都是不認識,也沒發現有什麽標簽,也許真正買種子的人都認識。
趙靖希只能挑選看起來模樣不一樣的種子,各撿了一些,伸手給營業員看,詢問能不能帶走種著玩。
營業員無聲點頭,眼神都不抬。
農具種子店對面是閱書攤,這是改革開放後這條街上第一家私人攤販。街道辦事處動員了好久,才有了這敢為天下先的,具有裡程碑意義的小攤。
畢竟很多人還在擔心以後會不會再來一次什麽運動,還沒有人敢於爭搶吃螃蟹。
一位皓首蒼顏的沉默老人坐在書攤後,偶爾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緩慢掃過眼前的行人。
攤上的圖書是街道辦事處擔保,從新華書店租借來的,以小人書居多。
書攤後的院門上貼著借閱須知:一分錢能看一本書。只能現場看,不準帶走,不準折頁、不準弄髒、最多可以兩人一起合看一本書。
老人寡言無語,但看管得很嚴,書籍也保管的非常整潔。每天放學後都會有學生們兩兩湊在一起,坐在路邊看書。
能拿出一分錢看書的孩子是非常自豪的。
通常晚飯後所有人家都會出來聚集在各個路燈之下,節省電費是最重要的原因。
這時,會講故事的人就是大家圍觀的中心。
就是在這個小書攤,趙靖希看到了第一本儒勒凡爾納創作的科幻小說《海底兩萬裡》,尼摩船長邀請阿龍納斯教授三人乘坐鸚鵡螺號潛艇作海底旅行。從太平洋出發,經過珊瑚島、印度洋、紅海、地中海、大西洋,看到海中許多罕見的動植物和奇異景象。途中經歷了擱淺、土著圍攻、同鯊魚搏鬥、冰山封路、章魚襲擊等許許多多險情。
這本書,從此開啟了趙靖希對科學幻想的入迷之旅。開始到處尋找凡爾納的作品,在十九世紀蒸汽機剛剛應用的年代裡,跟著凡爾納非凡的想象力潛行海底、遨遊天際、深入地心、登上月球以及穿行太陽系歷險,步步深入、一路前行。
凡爾納的小說到處充滿了科學,許多小說中描寫的科幻事物,後來成為了現實。
趙靖希是將凡爾納的科幻世界當未來世界觀看,憧憬著自己長大後成為科學家,能夠親自去探險、去實現。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誰沒有過幾個偉大理想呢?
理想必須要有,萬一能實現呢?
這不是,就有系統附身,返老還童了!
趙靖希繼續前行,五金家具店和飯店,對面則是露天影院。
靖希還記得在當年這裡看電影《大鬧天宮》,熒屏中上演猴子大鬧天宮,地面上孩子們跑來跑去,上躥下跳也在大鬧天宮。
電影《劉(湖)蘭》放映時,小孩子們紛紛衝到熒幕前伸出小手,要把小姐姐解救出來。還有孩子們撿起地上的碎石勇敢地砸向屏幕中的偽軍。化身為敵後遊擊隊,與工作人員捉起了迷藏。
也許年齡太小,不懂銀幕與現實的區別,或是小孩子模仿要當英雄的心態,反正後來再也見不到這麽生動融入影片的場景。
再往前就是商業街的中心,三層樓高的百貨商場就在眼前。“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大字標語,莊重肅穆的刷在櫥窗間。
走進百貨商場對面的副食商場,緊貼著四周牆壁是一圈櫃台。中間是幾百平米空空的大廳,便於節日搶購排隊。
現在這空蕩蕩的大廳,是趙靖希的個人購物專場。
副食商場進門右手,北牆櫃台是水產專櫃,只有幾條細細的帶魚。
西牆是禽類專櫃,沒有任何商品。每天限量供應的幾隻雞鴨,早晨一營業就被退休老人們搶光了。
南牆是糖果專櫃和糕點專櫃,節假日才會有些走親訪友的顧客光顧這裡,售貨員安心坐著編織毛衣。
東牆邊是豆製品專櫃,豆製品每月也是限量,趙靖希今天沒打算買。
這時代沒有空調沒有冷櫃,食品櫃台都是早早賣完,售貨員落個清靜,可以專心編織毛衣。
北牆大門左側是趙靖希這次的目的地,鮮肉櫃台。一位中年男售貨員正在剔排骨。
趙靖希看看案上的大半片豬肉,肥瘦厚度差不多,看來運氣挺好。
“方叔,幫我切一兩。”
沒人應聲,大刀片過,一條30多厘米長的薄薄豬肉扔上秤盤,一兩穩穩的。
這刀功、這準頭,比起全國勞模張秉貴的一把抓也不虞多讓。
售貨員抓起肉在包裝紙上一拍,粘起一張紙一卷,遞過來。拿起小鐵盤接過一兩肉票和一毛錢,用鑷子分別撥入票箱和錢箱。
隨後從櫃台下面抄出一大塊豬板油,出了聲:“小夥子,這兩周換成你媽來買肉,聽說是你住院了。今天有多余的板油,你要不要買點回去。”
“太好了,謝謝方叔!”板油可是緊俏商品,很難遇到有多余的。
豬板油價格便宜,關鍵是不用肉票,還有足足的油水。
趙靖希迅速遞過去兩元錢,生怕人家反悔。“方叔,我就帶了兩元錢,您看能買多少就切多少吧。”
只見售貨員切下好大一塊豬板油,上稱後,拿起最大張的包裝紙卷上板油,走出櫃台幫忙放進菜籃,又把先買的一兩肉放在了上面。
趙靖希拎著重重的菜籃邊走邊想,這方叔整天冰冷冷的不苟言笑,看著嚇人,真沒想到這麽熱心。
走走歇歇回到奶站,拿起筆在訂奶卡上劃掉今天的日期交進窗口,換出一張同樣的訂奶卡,檢查劃掉的日期無誤。交回空瓶,在奶箱內正要選一瓶最滿的。
“發現批量物資,是否收取?”系統突然在腦中提示,嚇人一跳。
趙靖希迅速製止:“不能收!”
嚇人啊,這牛奶只有一瓶是自家的,系統要是把這幾箱都收走,麻煩大了。
不敢挑了,隨便取了一瓶牛奶放入菜籃,匆匆離開奶站。
熟食店裡有瓶裝酒,也有散裝酒。靖希每次都來打三兩散裝酒,爸爸剛好能喝一星期。
告訴售貨員打三兩酒,空酒瓶放在酒缸上。
“發現批量物資,是否收取?”
“不收!”趙靖希納悶,這系統怎麽變得這麽主動了?它怎麽判斷有可以收取的批量物資。
一路走走歇歇到了家,妹妹已經寫完作業,正在門外和同院小孩玩欻拐。
趙靖希決定先把板油煉出來,等會兒就能吃上油渣。
在未來,不會下廚做幾個好菜的男人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
板油清洗乾淨,切成兩三厘米的小塊。趙靖希到儲藏間搬出最大的鐵鍋,刷洗乾淨後放到灶台上,搖了搖液化氣罐,感覺很沉重,裡面液化氣還有很多。
給鐵鍋裡加上一小碗水,然後把所有的板油小塊放入鍋中,裝了滿滿一大鍋。一邊大火燒煮一邊攪拌,防止油塊粘鍋。
燒開後轉成小火,慢慢熬乾水分。繼續輕輕攪拌,讓小板油塊均勻受熱。板油塊收縮變小,金色的油液越來越多。
今天的油渣會有很多,晚飯的主食可以烙油渣蔥餅;
買回的那一兩肉要煸出來才能留到明天炒菜吃,短期不會變質。
離開了冰箱、冰櫃,確實很不習慣。
用煉出來的葷油炒個卞蘿卜絲、洋蔥炒雞蛋、醋溜土豆絲,再加上一盤油渣當下酒菜。
有了四個菜,最後熬一鍋玉米面粥,又快又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