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車車給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她和老七究竟合適不合適,
武文傑覺得,這道題比他從小學到大學遇到的任何一道題都麻煩。
如果他簡單回答“合適”,顯然這不是車車需要的答案。
如果回答“不合適”,那麽接下來又會如何呢?
接下來可能還會有沒完沒了的問題,直到把他逼到無法回答為止。
想到這,他頭腦中沒由來跳出了一個問題:你武文傑是不是也喜歡車車?
老實說,他對車車絕對是有好感的,與她結識後也有意接近她。
但究竟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打退堂鼓的呢?他似乎也不是很清楚。
而打退堂鼓的原因又是什麽呢?在車車面前自卑?害怕與老七競爭?或者,自己內心裡並沒有準備接受車車?他更說不清了。
再退一步說,對他武文傑來講,車車是合適的人嗎?
他不知道。
但隱約中他有種感覺,可能會有比車車更合適的人,至於那人什麽樣,他還想不出來。
車車這次跟老七近乎攤牌式的折騰,究竟想要達到什麽目的呢?是想“謀求改善”,還是想“另起爐灶”?
如果意在“謀求改善”,那一切就好說了,按照中國人的方式,對於這種事,周圍所有力量都會“說和不說分”,共同朝一個方向使勁,以求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他武文傑自然也會從中發揮積極作用的。
但如果車車確實下決心要“另起爐灶”了,那又要看這個決心下得有多大。
是“淺嘗輒止”,還是“志在必得”?
而其中最關鍵的是,如果“志在必得”,她執意要和老七分開,那麽她會有新目標嗎?他會是誰呢?會是他武文傑嗎?
再如果,車車跟自己挑明了,自己是接受還是拒絕?接受會有什麽結果?拒絕又會是什麽結果?
這一撥問題還沒理出頭緒,另一撥問題又湧了過來——老七的工作問題。
很明顯,設計科長對老七感到不放心,甚至不夠滿意。
感情方面的事,誰也難以真正幫上忙,但工作上,他應該還能幫老七做點事的。
想到這,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設計科長手執雞毛撣子掃屋頂的畫面,自己忍不住壞笑了兩聲。
對搞內燃機車設計的人來說,走行部是老行當,而受電弓則是個新玩意。
老七作為能力超群的技術新銳,給他委以走行部設計的重任,顯然是深有考慮的。畢竟這部分是傳統行當,在科裡有相當的技術基礎。
而“小辮子”受電弓技術,對全科的人來說都是新挑戰,大家誰也不熟悉,這也是設計科長自己赤膊上陣親自負責這塊的主要原因。
現在看來,似乎兩頭都遇到了麻煩。
“小辮子”這塊的設計思路打不開,害得科長大人親自舉著雞毛撣子滿樓道亂竄。
而走行部這部分呢,老七的理念和表現又讓科長覺得不踏實。要知道,走行部對與運行安全的影響太大了。
把走行部僅僅比作人的腿腳,似乎還不夠準確,更恰當的比方,似乎應當是穿著冰鞋的一雙腿腳。
在兩條鐵軌上奔馳的列車,恰似穿著冰鞋溜冰——既要快速迅捷,更要平穩安全。
設計科長在同武文傑交流時,並未諱言他對老七的不滿,而不滿的焦點,則在老七熱衷於炫技般的設計追求,並固執地拒絕聽取他人意見,包括對於強化安全性方面的建議。
這個情況,讓之前力排眾議重用老七的設計科長,不但感到了難堪,而且產生了深深的擔憂。
面對難題,科長思前想後,最後考慮,把引入另一位傳奇技術小咖——也就是武文傑——當成破局的鑰匙。
設計科長的心思,武文傑全都了解,因為當著武文傑的面,科長表達得再直白不過了。
但武文傑並不想在這裡面橫插一杠子。
既不能熗老七的行,又要發揮出他的才能,還得避免領導的不滿和擔心。
這個“三合一”選擇擺在武文傑的面前。
思前想後,他眼前突然一亮。
他的想法,簡單說來,就是讓老七實施“放棄腿腳,力爭辮子”的策略。
對於老七來說,他目前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存在的問題,而一時半會也很難讓他對設計科長的期待和要求理解到位。最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讓他脫離剛剛接手的走行部設計。
也許他對這個位置還很自得,但他必須離開。
離開走行部的老七,如果有機會躋身受電弓這個部位,倒有可能揚長避短。
當然這種調整只能有科裡來決斷,無論是老七還是武文傑,都沒資格在這方面說三道四,指手劃腳。他們太人微言輕了。
既然不能力攻,那就只有智取了。
武文傑打算把他的想法說給老七。他能做的只是這個,還得看老七怎麽考慮和決定。而老七即使同意武文傑的方案,最終還得看科裡如何安排。
該來的早晚得來,躲也躲不掉。
車車幾次打電話過來,找武文傑約見面的時間。
前趕後湊倆人總算把時間定下來了。
車車提議的地點,讓武文傑感到很別扭,還是上次那個離設計科不遠的馬路邊。
正如咱們所知,那個位置,如果老七在他的辦公室往窗外看,是恰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的。
約上時間不容易,那麽地點也隻好將就了。
事到如今,武文傑隻想盡快把這份作業交了,以便拿出精力應對老七那邊的難題。
不像去參加工藝科和設計科的“面試”,此次去面見車車前,他對要交的“作業”做了若乾預案。
見了車車,果然作業並不那麽簡單。
回答完“合適”後,車車的後續問題一連串地拋過來。
之前做的預案還算有用,在武文傑艱難的回應中,有一部分預案還真用到了。
但到了車車的終極問題, 武文傑終於被問到啞口無言了:“如果我現在認為合適的人是你呢?”
對於這個問題,武文傑事先並非沒有過腦,但他無法回答,至少,他不方便馬上回答,只能“且聽下回分解”。
結果,這次的作業雖然交了,但又有新的作業在等著他。
按照車車的說法,具體時間再約,地點還是這裡。
武文傑在跟車車告辭的時候,心虛地瞟了眼老七辦公室的窗戶。
待武文傑再去找老七溝通他工作的事時,被一臉怒氣的老七當場回懟:“你跟車車聊的挺好吧?都聊些什麽啊?你都給她出了什麽好主意?還要跟我聊我工作上的事?我工作的事需要你操心嗎?”
一番話嗆得武文傑無話可說,隻好灰溜溜離開。
這幾天在台位上乾著活,不時有電話打來,有工藝科長的,有設計科長的,還有車車的。
其實這個時候,武文傑最想接的是老七的電話。
他希望老七能消除對他的誤解,跟他作個交流。但老七壓根就不理他。
在設計科長那邊,武文傑正卡著位,一旦他明確自己不去設計科了,那麽格局一變,很可能會出現對老七不利的情況。
武文傑著急,一連幾次主動去跟老七溝通,老七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看著武文傑一趟趟地在廠房裡跑來跑去接電話,車間主任也是一臉不快。
瞅著機會,他指著武文傑的鼻子說:“小子,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可別不當回事。你簽的那份協議,可是在我辦公桌裡放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