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首席專家 ()”
跨越千山萬水的那幾個零件,終於在最後時刻被運抵工廠,送到了轉向架車間,來到了那台等候已久的內燃動車轉向架台位邊上。
武文傑顧不上細看,匆匆揮手讓相關人員趕緊上來,按照操作規程,進行相應的檢查、安裝、調試工序。
站在武文傑身邊的總工,明顯能夠感覺到武文傑這身體在打顫,甚至能聽見牙齒的咯咯響聲。
總工知道武文傑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在這個時候,時間都是按秒來掐的,任何一丁點閃失,都會造成前功盡棄。
武文傑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那壓力可想而知。
後天有人喊武文傑去接電話,武文傑衝遠處一擺手,表示不接。
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轉向架上,哪有什麽心思接電話。
這會兒,就是天王老子來電話,他也不接。
不一會兒,又有叫他的,還是讓他接電話。
武文傑回應道:“不管是誰,讓他待會兒再打過來,我現在沒工夫接。”
沒兩分鍾,傳電話的又過來第三次招呼,這回家了這麽一句:“……是總公司丁老爺子的電話。”
哪個丁老爺子?不就是丁子成嘛。
這回武文傑不得不過去接了。
當下,大概只有丁子成的電話,跟眼下這個火急火燎的活兒有關。
拿起聽筒,電話那邊的嶽父劈頭就問:“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搞什麽鬼?”
武文傑一時沒明白過來。
“讓你們趕緊報樣車的數據,催了多少回了,人家那四家早就報上來了,就缺你們一個。你還乾不乾點事了!”
武文傑這才想起來,好幾天以前就有同事催他報數據,說上面一直盯著要。
可當時,連能不能參加這次的比賽還說不準呢,到哪兒去找那些數據?
別說那會兒了,就是現在,這數也出不來呀。
嶽父的口氣嚴厲,而武文傑這邊心裡也頂著火呢,一下子沒摟住,幾句硬梆梆的話脫口而出:“我乾的就是正事啊,活沒到那一步,數據就出不來,您總不能讓我去編吧?”
“你小子,吃槍藥啦?話怎麽掄著出來呢?你記住,壓力再大,也別亂撒邪火。你衝我嚷嚷幾句倒沒什麽,萬一在同事面前沒控制住自己,弄不好會影響團結和工作哩。”
武文傑意識到剛才自己可能有些失態,忙壓低嗓子向嶽父解釋:“不是您說的那樣,爸,我真沒有衝您嚷嚷,就是現場周圍聲音大,我不由自主放大了聲音。”
丁子成笑了:“這可就不像你了,文傑,敢做就敢當嘛。你接我的電話,又不在現場,能吵到你什麽?你聽聽自己那不耐煩的語氣,剛才講話那急匆匆的節奏,還幾次想不接我的電話……”
這話要不是丁字成是笑著說出來的,武文傑一準得更緊張了。
嶽父點出來的這幾條,武文傑全都佔了。
心裡又急又煩,能有幾個人耐得住性子?
行了,別的不說了,還是趕緊言歸正題,武文傑拉回話頭:“爸,唔,丁總,您看這個數據我們晚一點再報吧,您跟那邊稍稍幫我們通融一下,我們保證不耽誤上線比賽,這一點請您一萬個放心……”
話說到這兒時,武文傑的心裡忽然格噔一下,他似乎聽到廠房那邊傳來一個異樣的聲音,很短,也不大,但絕不是這個時候應該出現的聲音。
丁子成在電話那邊當然聽不到武文傑剛剛聽到的聲音,他以為武文傑說完了,便又拉開話匣,繼續詢問:“文傑,我就納了悶了,
你比他們哪個單位都早知道要參加比賽的消息,可你怎麽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呀?誰都比你動手晚,可人家誰都比你們利索。看來,我要是不早點告訴你,只怕你們還參加不成這比賽了呢。哦,現在也不好說,我連你們的數據都還沒看到呢,天知道到時候你們拉得出拉不出來。”武文傑心裡惦記著廠房那邊的情況,可嶽父這會兒談興正濃,他也不好意思打斷他。
本來,話頭走到這兒,武文傑正好可以順勢探探那幾家競爭對手的情況,可現在,說什麽他也沒有這方面的心思了。
現在他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台架上可千萬別出什麽意外。
一旦有一丁點閃失,一切全完,如果那樣,別說問競爭對手的情況再無意義,就是跟嶽父這樣的交流,他也沒臉了。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人家早早給你“透了題”,好讓你準備的更充分些,可你倒好,還不如人家動手晚的各家,連場都上不了。
武文傑越想心裡越著急,可丁子成的話似乎沒完沒了,問了這頭問那頭。
丁子成終於問到速度了,武文傑不情願地說出了那個數字:“我們衝的是120公裡。”
“真的?”聽丁子成的口氣,很有些喜出望外的意味。
這讓武文傑吃了一驚。
他想問的是怎麽回事,腦子裡正在措辭如何說才妥當,有人過來叫他,說總工在那邊找他有事,讓他趕緊過去。
看來沒時間再跟嶽父往下再說了,武文傑隻好匆匆與他說“馬上有事”,掛了電話就直奔轉向架台位。
快走近時,武文傑緊繃的心放下了,他一眼看見了總工那高揚的眉梢,還有周圍同事們明顯現出愉快神情的一張張面孔。
不止自己容易掛相,這些長年為造出更安全更快捷的運輸裝備而殫精竭慮的同事,內心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會一覽無余地在臉上流露出來,緊張,焦躁,欣喜,滿意……
眾多緊張的臉,會使現場的空氣凝重到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而一張張焦躁的面孔所形成的那種氛圍,則好像一根火柴就能夠點燃一樣。
跟每個人都一樣,武文傑希望看到的是不是那些,而是欣喜的神情,是滿意的笑容……
現在,這樣的神情和笑容就展現在他眼前,而與之相伴的,是那種久違的輕松感。
“成了?”武文傑衝著總工說,半是像詢問,半是像自言自語。
“成了,成了!”總工激動地回答。
還是那兩個字,“成了”,語氣不同,含義迥異。
“這麽說,可以繼續往下走了?”武文傑再問。
往下走的意思是,轉向架已組裝完成,並檢驗合格,可以進入最後一道工序,作為部件裝上動車組。
武文傑這時才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上全是汗,腿部和背部的肌肉都隱隱有些酸痛。
那都是不自覺的緊張所致,現在放松下來了,才會感覺到。
剛剛組裝好的轉向架,在現場歡快的氣氛中開始轉場。
這時,一個聲音朗朗響起:“各位工友,各位同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大家千萬不能松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