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文傑身後的人是勞模常,他也來飯館吃飯。
武文傑招呼他過來,勞模常擺擺手,又指著裡面的空桌子,意思是自己去邊上單吃。
武文傑仗著自己跟勞模常熟,笑嘻嘻起身,拉著他的胳膊,讓他坐到了他們這張桌邊上,並讓服務員添筷子、拿碗、加菜。
勞模常顯然還有點生老七的氣,對他有點愛搭不理,隻對武文傑說:“你小子,這麽能喝,一次吹一瓶。”
武文傑笑著指指老七:“今天我主要是陪他,他近來心情不好,還說剛才有點冒犯你了,心裡正過意不去呢。”
老七聽了,心裡一喜,脫口而出:“老六,你小子今天真會說話,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把我想說的話替我說出來了。”
老七話音剛落,勞模常的目光就掃向了他:“王工也這麽能喝呢?這是咱倆頭回喝吧?我得表現表現。”
老七點點頭,不失時機地接茬:“那我再給你要一瓶,咱們還是一人一瓶。”
勞模常的酒上了桌,他拿自己的這瓶酒,比了一下武文傑和老七瓶子裡的酒,然後對著酒瓶咚咚猛喝了兩口。
喝完,又比了一下兩人的酒瓶,說:“這兩口酒,算是老哥我敬你們二位小老弟的,現在咱們拉齊了。”
幾杯酒下肚,三個人開始有點嗨了,說話也越發無拘無束了。
勞模常說:“今天我是歪打正著。本來心裡煩,是想來這喝口悶酒,沒想到碰到你們倆。我剛好又有些話想跟你倆說,這不湊巧了嘛。二位老弟的能耐,我看的很清楚,都不簡單,而且各有特點。小王的設計水平挺高的,這點上,小武跟他比起來還真有差距。”
老七聽到這,微露欣喜神色,又略帶不好意思地衝勞模常擺了擺手以示謙虛。
武文傑認同地點點頭,並舉起杯提議三人再乾一個。
“而小武這邊呢,”勞模常把酒喝乾,接著說,“特別有靈氣,又特別接地氣。小王可能沒看到,小武剛到車間時,用破鐵盆做的一個工裝,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但真的非常實用。在工廠,咱們的加工條件有限,設計得再好,如果造不出來,其實等於白瞎。你倆是老同學,各有各的長處,對於小王手裡的這個項目,我提個建議供你們參考,看行不行。小武可不可以伸把手,跟小王一塊把設計方案再調整一下,看還能做哪些改進。憑我的經驗,憑小武的現場經驗和感覺,你們倆應該能拿出一個更好的新方案。”
老七聽罷,一臉興奮地說:“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之所以沒做,一方面怕老六不願意抻這個茬,另一方面也是我的虛榮心在作怪。既然常師傅這麽說了,那老同學也就別客氣了,明天晚上如果沒事,就跟我一起忙活吧。”
三個人越聊越高興,到後來興奮得幾乎不能自已。
剩下最後一杯酒了,武文傑提議仨人一塊唱首歌,唱完乾杯走人。
老七問唱什麽歌。
勞模常不假思索地說:“就唱《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吧。”
武文傑和老七齊聲叫好。
三個人用手掌拍著桌子,高聲唱道:“再過二十年,我們再相會,舉杯讚英雄,光榮屬於誰,為祖國,為四化,流過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慚愧?啊,年輕的朋友們,讓我們自豪地舉起杯,挺胸膛,笑揚眉,光榮屬於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看來不光武文傑是這樣,誰都一樣,氣氛熱烈了就不容易喝醉。
每人一瓶烈性酒下肚,勞模常、武文傑和老七盡管都搖搖晃晃,嘴裡也都不利索了,但誰也沒倒下。
三個人相互摟著脖子,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門口了,忽聽老七輕輕說了一聲:“糟糕。”
武文傑不知他什麽意思,抬頭一看,宿舍門口站著一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車車。
摟作一團的三個男人趕緊相互放開,在車車面前,都努力讓自己站得更直一些。
老七磕磕巴巴地說:“對不起,我忘了。”
大概因為勞模常和武文傑在場吧,車車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繃著臉看著老七。
勞模常見狀,跟武文傑使個眼色,兩人踉踉蹌蹌地從車車身邊走過。
與車車擦身而過的時候,武文傑輕輕嘀咕了一句:“我們先回屋了。剛才老七和我們在一起談工作呢。”
武文傑盡管沒喝倒,也是強弩之末了。一回到房間,沒有洗漱,便爬上他的上鋪睡了。
早晨起來,看看下面的老七,一切正常。
武文傑特意又湊近他的臉,仔細看了一圈,然後裝模作樣地點點頭。
老七戳了他腦門一下:“幹嘛呀你?裝神弄鬼的。”
武文傑說:“檢查過了,還好,貌似沒有遭到家暴。”
“她敢!”老七一瞪眼珠,提高嗓門說。
“哎,老七,好漢做事好漢當。”武文傑指著老七道。“車車好歹跟我也算朋友,我要是給你點個炮,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老七的調門立即低了下來,帶著半真半假的哀求說:“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還不行。昨晚我跟車車說了半宿好話,才算把她打發回去。原來說好給她輔導英語的,我給忘得死死的了,害得她等了一晚上。”
“車車要學英語?那可真不錯。你們兩口子可真行,簡直是你追我趕爭當勞模的架式。”武文傑比劃著動作。
“現在咱廠從技校、職高畢業的小青工, 有很多都在上職大、夜大和電大呢。高考招的人數有限,廠裡像咱們這樣全日製的大學生每年來不了多少,但你看工廠多少崗位缺人?全日製的不夠,全靠‘三大’的頂上去。”
武文傑恍然大悟:“你要不說,我真沒多想。我早就發現,我們班組有人的更衣箱裡放著高等數學、英語這類書,我還覺得奇怪呢,這裡怎麽有人看這個啊?問他們,都不說,是不是還不好意思呢。車車想學個啥專業呢?”
“還沒想好呢。她知道自己英語底子差,所以想讓我幫她補補。昨天我光顧自己的事了,把她忘了個乾淨。昨晚她批評完我,又讓我給她講了一個多小時的英語,就在路燈下面。把我困的喲。可困歸困,任務還得完成。”
武文傑笑道:“你放人家鴿子,人家熬你的鷹,也算是扯平了。”
老七搖搖頭:“哪裡扯平了!臨走,車車還問我,怎麽補償今天的錯誤。我說講了這麽多英語還不行嘛,她說除這個之外,還得有其他的,於是我靈機一動,告訴她,晚上咱們三人一起吃飯。”
武文傑一聽,趕緊擺手:“怎麽又把我給帶上了?今晚不是說好了要一塊研究設計方案的嗎?”
“是啊,你下了班就到我這來,晚飯車車負責送。”看來老七已有安排。
武文傑曾經吃過車車帶來的超級美餐,那頓飯讓他終身難忘。
那個時候,車車還是個無牽無掛的小姑娘呢。
現在老七和車車的關系確定了,前段時間三個人之間的某種尷尬,應該不存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