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車穩穩地把曲軸毛坯吊了起來。
老七抱著胳膊,抬臉看著隨天車車鉤移動的曲軸毛坯。
打著領帶的勞模常揮著手,指揮車車把曲軸毛坯吊到第一道工序的銑床那邊。
江一水已在銑床邊做好了準備。
落好毛坯,啟動設備,銑端面,打中心孔。一氣呵成。
第一道工序完成後,老七和勞模常等幾個人湊向工件查看。
武文傑突然發現老七在向他招手,想必是有什麽需要自己幫忙的事。
人家是這出戲的大導演,咱要當好龍套。武文傑心裡叨咕著,一路小跑過去了。
老七遞給武文傑一張表格,說:“你幫我個忙,幫我記錄一下各工序加工用的時間。”
“這活倒是不錯。真是位知人善任的好導演。”武文傑心裡一喜,趕忙去接那張表格。他特意用戴著電子表的左手去接。
武文傑舉著那張表格,回到了自己的“不顯著”位置。
這時,只見勞模常又走到了一台數控機床附近,用哨聲通知各方做好準備,然後向天車揮手示意。
天車回了一聲,又轟隆隆開動了。
武文傑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格,這道工序是“車止推軸頸外圓”。
這個活勞模常親自上手了。
武文傑看了看腕上的電子表,記下了這道工序的起始時間。
幾道工序下來,武文傑發現,衣著依然乾乾淨淨的勞模常,臉上不知怎麽多了兩道黑。
這樣一來,本來板板正正一人,就顯得略微有點滑稽了。
武文傑忍不住偷偷笑了兩聲。
身旁的混球問他笑什麽,武文傑用手在臉上比劃著抹了兩下,然後一指遠處的勞模常。
混球說出一句髒話,然後哈哈地笑出了聲。
武文傑用膝蓋在混球大腿上頂了一下,才止住了他的浪笑。
接下來的第五道和第六道工序,是這次試製的關鍵點,老七的改進主要就集中在這裡。
盡管離得遠,而且只是看到背影,武文傑還是能感覺到老七顯得越來越緊張。
不知是因為疲勞了還是有壓力,勞模常的神情也不像開始的時候那麽輕松灑脫。
武文傑甚至從天車在滑道上行進的聲音中,聽出了些許的疲憊和遲滯。
他看了看電子表,在表格上記下了時間。
第五道工序似乎並不順利。現場除了加工工件的聲音,再無其它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武文傑覺得,勞模常在這道工序所用的時間,應當遠遠超出正常。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電子表,忽然驚出一身冷汗——電子表的顯示屏黑了。
這可如何是好。
武文傑晃晃手腕,顯示屏上依然什麽也沒有。他再用手拍拍表面,上面還是空空如也。
他趁沒人注意自己,解開表帶,摘下表來偷偷甩了幾下,再一看,依然如故。
武文傑的腦門上立刻滲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人家在唱大戲,自己卻連龍套都跑不好。
現在得趕緊想辦法補救。
他四下張望,想看看誰戴著表。
他先撥拉了一下混球,問:“你有表嗎?”
混球一搖腦袋:“我哪有表啊。”
武文傑又看了身邊幾個人的手腕部位,都是光光的。
接著他再看自己的表,屏幕上依然什麽也沒有。
這時,他又見老七在向他招手,
顯然是要他過去。 “這可壞了。”武文傑咕噥了一句,提心吊膽地往過走。
這道工序,他的表格上隻記錄了開始的時間,他甚至沒顧上看,這道工序是什麽時候結束的。
萬萬沒想到,才買的新表會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不光是讓他出醜,還影響了工作。
走到老七面前時,他心裡還在嘀咕,該怎麽向老七和專家們解釋自己造成的這個疏漏。
老七見武文傑過來了,迅速探過身去,伏在他耳邊說:“老六,這道工序出問題了,可能在設計上有些情況。你就別掐時間了,有什麽事回頭再說。把記錄的時間刪掉。”
老七湊近他時,他見老七也是一腦門子汗珠。
而老七的這番話,讓武文傑一下子如釋重負。
剛才還讓他無比發愁的事,瞬間不再是事了。
武文傑暗暗做了幾個表示帶勁的動作。
沒人注意他。這個時候,現場所有的目光,都在盯著勞模常和他身邊的那個數控機床。
勞模常的工作服袖子挽起來了,繼而領帶也扯開了,到後來把工作帽也反著戴了。但手底下的活似乎依然不順。
老七幾步小跑湊上去,跟勞模常咬了一會耳朵。
勞模常卻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又有一位專家走向數控機床那邊,幾個人繼續激烈討論。
不知是討論出結果了,還是沒討論出來,勞模常先關掉了設備,接著老七也拖著腳步離開數控機床。
在大家驚訝的眼神中,老七向在場的人宣布:“因為發生了一些暫時無法解決的問題,此次的試製至此暫停。”
在場的人聽完,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開始四下散開。
下面亂哄哄的,天車上傳來喊聲:“王衛彤,怎麽回事啊?還乾不幹了?”
是車車。
因為離的遠,剛才老七的宣布,車輛沒聽見。
老七聽見車車在喊他,便大聲答道:“這邊出了點情況,我們檢查一下是怎麽回事,不用吊了。你可以收了。”
這次試製以失敗告終。具體發生了什麽事,老七不願意跟武文傑說,武文傑也就不問。
但憑武文傑的經驗,以及現場勞模常的反應來看, 應當是設計上出現的問題,可能是現有設備加工不出來。
正像勞模常所說,他們車間所有設備加工能力和加工精度的極限,他都了解。他乾不出來的活,至少在這個廠裡,再沒誰能乾出來。
老七鬱悶,武文傑也鬱悶。
開始他以為自己的那塊電子表,也跟勞模常的一樣,是沒電池了呢。
去找表店老板,碰巧老板沒在,小夥計接待的武文傑。
他說要換塊電池,小夥計利利索索地把電池換掉了。
可換完電池,表依舊不亮。
小夥計再拿電表測試剛卸下來的那個舊電池,電表顯示電量還很足。
“這是怎麽回事?”武文傑問小夥子。
“什麽怎麽回事?”小夥子漫不經心的答道,“你的表壞了唄。”
“這表怎麽可能壞呢?是我才買的,上個月從你們這買的呀。”
聽武文傑這麽說,小夥計似乎感到自己剛才失言了,連忙說:“那你別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武文傑不高興了:“你要什麽也不知道,那你叫你老板來,我要跟老板當面說清楚。”
小夥計說讓他下午來,老板可能下午會來店裡。
下午正在班上,武文傑見台位上不太忙,便悄悄跟車輛請了個假。
車輛問他有什麽事,他說剛買的電子表壞了,他去問問老板是怎麽回事。
武文傑這一走便杳無音信,快一個小時了還沒回來。
車輛感到有點疑惑,跟班裡交代了一下,也出了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