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景杉正要打開手裡的那個紙團,武文傑伸手示意他把紙團交給自己。
景杉便把打開了一半的紙團,塞到了武文傑伸向自己的左手上。
武文傑收了手,跟大家簡單說了幾句,然後像是改了主意,又把右手上的紙團還給了景杉:“你自己抽到的,還是你來念吧。”
景杉意味深長地看了武文傑一眼,接過了那個紙團。
打開紙團,上面有五個字:“你是幸運者。”
武文傑道:“給大家念念唄。”
景杉便把紙條上的五個字念給大家聽。
抽簽有了結果,沒抽上的向幸運者道個賀,這事就算翻篇了。
武文傑也認為這事翻篇了,但景杉又找了回來。
從他的眼神中,武文傑看出來他對抽簽的“貓膩”,一定有所覺察。
果然,景杉開門見山:“武總,剛才我看岀來了,您是希望把這個活交給我來考慮。”
武文傑沒料到他會這麽直截了當,一時有些語塞。
見武文傑沒吭聲,景杉接著說道:“從我本意來講,當然希望能拿到這個機會,但我希望是用更公平的方式獲得。”
既然自己的“把戲”被“戳穿”,武文傑不打算再裝下去:“你看出來了?倒是有搞技術的人該有的敏銳。我是有心讓你做,不過我看另有幾位也躍躍欲試的,就想了這麽個歪主意。”
武文傑剛才在所有的簽上寫的都是“否”字,只有他自己手裡悄悄留了那個“你是幸運者”。
所以,景杉開始手裡拿的那張條上,自然也是寫的也是“否”。
武文傑沒等他打開,就掉了個包。
這一切,別人未必注意到了,而就站在武文傑面前的景杉,還是有所覺察。
“這對他們來說公平嗎?”景杉見武文傑認帳了,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武文傑聽了,哭笑不得,心說:“人家一直說我是書呆子,得,這裡又是一位如假包換的小書呆子。”
武文傑故意逗他:“你當這是好事呢?費力也未必能討著好,跟實際工作全無關系,純屬給我幫個閑。沒關系,你要是後悔,可以把這個機會讓出來,我另找他人。”
景杉一聽急了,忙說:“不是不是,我才不是後悔哩,能得到這個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覺得自己頭上掉下來個大餡餅。就是聽他們幾個下來說話的口氣,有點替他們感到遺憾。再加上我猜您可能是成心偏向我,我就覺的有些話不說出來心裡不痛快。您可別誤會,千萬別當我是不想乾啊!”
景杉有點急赤白臉的模樣,惹得武文傑更加可樂,但他還得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知道我為什麽特意偏向你,寧可作個小弊也要把機會給你嗎?”
景杉帶著點困惑搖了搖頭:“這倒不是很清楚。我猜,您是覺得我更需要多經歷實踐打磨?或者,您看我比較適合做這個?”
武文傑笑了:“我是在做一個實驗,一個很有意思的實驗。至於這個實驗究竟是什麽,現在還不方便說。到時候可能就會知道了,但也許,什麽時候也不會知道。實驗嘛,就是這樣,結果有可能符合設計意圖和目標,也可能不符合,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探索,是一種沒有現成答案,一個需要我們去不斷研究的工作過程。就像咱們正在研製的動車,跟咱們傳統的火車有多少不一樣?過去的好多理論、原理、經驗、結構、數據等等,全都不同了,有許多甚至是顛覆式的不同。既然是新生事物,既然是研究探索,既然是實驗,那就要做好成功和失敗兩手準備。失敗是成功之母,同時,成功又是指引和鼓勵失敗者的明燈。對於年輕人來說,無論經歷成功還是失敗,都是巨大的財富,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失敗比成功的意義更大。”
這番話,景杉似乎並沒有完全理解,但他完全讚同武文傑說的最後那幾句。
“說實話,我還真不怕失敗。我現在就是一個小蘿卜頭,無牽無掛,也沒羞沒臊,所以,根本不在乎失敗。跌倒了,爬起來就是了。對了,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要看清楚自己究竟在哪裡、是為什麽而摔的跤。摔一次,想明白了,就成了自己的財富。如果想不明白,那還是會一摔再摔。”
聽他這樣說,武文傑心頭不由得一亮。
不怕失敗,甚至視失敗為財富,這可是一種思想境界,不是誰都能理解,更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武文傑捫心自問,倒回去十幾二十年,自己在景杉這個年紀的時候,還真未必能達到他現如今的思想水平。
換句話說就是,即使經歷過這些年的工作和生活後,自己對於許多事情,也很難做到那麽灑脫。
年輕人,總會以他們特有的方式讓前輩們意識到,長江的後浪正在推前浪哩,推的那股勁兒是那麽的有力,又是那麽的豪邁。
景杉還在嘀咕,另外有幾位年輕同事也有些好的想法,怎麽辦。
武文傑乾脆利落地說:“這有什麽難辦的?讓你牽頭,沒說就讓你一個人乾。現代的任何技術,都不可能靠單打獨鬥能夠做好的。你可以把他們的好想法吸收過來呀, 也可以召集他們和你一起乾。別看這樣一個小小的遊戲裝備,裡面名堂也不小呢。技術開發項目無論大小,其中的內核和邏輯都是相通的,涉及到的問題,往往也能夠小中見大,大中見小哩。”
武文傑的這一席話,給了景杉不小的啟發,心裡頭堵著的那點東西瞬間轟然而散。
臨告辭時,武文傑又特意叮囑他,別跟任何人說起小紙團裡的秘密。
景杉聽了,心裡暗自好笑。
想起武文傑跟變魔術似地左手倒右手耍了小把戲,又跟個做了壞事的小孩一樣,怕讓人知道了。
景杉的爸爸蘇醒過來,讓他和全家人都長舒了一口氣,現在景杉可以更好地集中精力來做自己的工作了,而這也正是爸爸對他寄予的期望。
爸爸曾經當著景杉的面,不止一次管武文傑叫“奇才”“鬼才”,毫不掩飾對武文傑技術才能的欽佩。
還在景杉讀中學的時候,就不時在家裡聽見爸爸捧著廠裡那個武叔叔設計的東西發呆,並發出讚歎。
指導兒子考上交大後,特別讓老景感到興奮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兒子身上發現了類似武文傑那樣從事技術工作的稟賦,而這一點,正是老景自己所缺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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