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忘了告訴你,堂弟叫武文松。
現在問題明擺著,這麽一個大小夥子,擠在家裡住,顯然很不方便。
丁娟娟趁著武文松和武藝武功在一起玩,悄悄問武文傑該怎麽辦。
武文傑讓她別著急,自己先去廠裡看看。
是啊,光在家裡空想,想不出什麽招來。
到工廠轉轉,沒準兒能有什麽辦法。
周末的工廠,有一部分單位在加班。
武文傑邁進一間廠房,巨大的轟鳴聲立即撞擊了他的耳鼓。
如今在科室工作,下車間的次數盡管不算少,但主要去的是車間的技術室,真正像原來那樣,一頭扎到操作現場的時候還是少得多了。
過去聽著廠房裡的機器轟鳴聲,簡直像在聽交響樂,宏大,雄壯,有氣勢。
這會兒聽來,似乎感覺有些刺耳,有些壓迫,有些煩燥。
看來,自己對於現場的感受,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看著頭頂上不時掠過的天車吊件,還有地面上來來往往的運料車輛,他心裡掠過一絲不安。
在農村環境中生活了二十年的堂弟,如果突然到了這樣的環境中,其危險性可想而知。
車間有熟人見武文傑在轉悠,湊上來搭個話,武文傑也不便多說什麽,隻說隨便轉轉。
轉了好幾個車間,見到的情形都差不多。
一路走過去,就快到位於交車線邊上的機車組裝車間了。
進去轉轉,這裡的幾個機車總裝台位都在熱火朝天地忙碌著。
武文傑認識的那位技術主任正好也在現場。
當時武文傑在柴油機車間時,就常跟他打交道。
現在武文傑到了研發中心,跟這位負責技術的主任在業務上依然有密切關聯。
沒聊幾句,技術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拉著武文傑向一個台位走去。
“文傑主任,不知你還記得不,當年咱們修過的一台內燃機車,當時你啥也沒拿,鑽到車裡搗鼓了一通,就把問題給解決了,弄得我一頭霧水,不知是怎麽回事。那台車又趕上廠修了。看到老夥計,真是格外親切。”
武文傑打眼看去,車頭前一行字映入眼簾。
DF4B1988。
武文傑情不自禁地上前,撫觸了一下那行字。
這麽些年過去了,當年看上去意氣風發的這台內燃機車,如今已顯出滄桑的模樣。
更讓武文傑感觸的是,自己的那雙舊鞋,已融入到了這台機車裡,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見工友們都在忙著,武文傑不想多呆,正打算走,技術主任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
武文傑覺得這裡跟其它車間差不多,並不適合堂弟,便擺擺手,表示沒什麽事。
恰巧這個時候,一名青工推著一車木板過來了。
武文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對技術主任說,想去車間的木工車間看一看。
技術主任一臉茫然。
這段時間工廠上下都在為列車提速忙碌,身為技術口要員的武文傑,關注的焦點顯然也是在這方面。
而木工是列車上與核心技術距離最遠的部分。這也難怪那位技術主任大惑不解呢。
一進木工班,武文傑的眼睛亮了。
這裡真的適合堂弟來。
於是,工廠的機車車間木工班,多了位幫忙打雜的小民工。
工錢不多,但管住。
住的條件一般,當然對於武文松來說,還是滿知足的。
丁娟娟也舒了口氣。
“你問過堂弟嗎,他打算乾多久啊?”丁娟娟問武文傑。
武文傑搖搖頭:“我沒好問。這樣一問,就好像催人家走似的,不太合適。”
丁娟娟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又問:“那他就這樣一直乾下去了?這也不是個事呀。”
武文傑笑了:“家裡不是說了嘛,鍍點金,掙點錢,回家好娶個媳婦。到了年底年初的,還不就差不多了?他在木工房那邊,雖說掙得不多,但手裡緊著點,一年下來攢上個幾千塊錢是沒什麽問題的。”
武文傑偶爾會在下車間的時候,繞到木工房去看一眼武文松。
幫他張羅這事的技術主任,對武文松的評價相當不錯,說他不但肯吃苦,還挺靈巧呢。
本來安排武文松來這裡,就是當個雜工使的。
搬個木材,掃個刨花,推個垃圾……
誰也沒想到,他對於木工活竟然有無師自通的本事。
有天幾位師傅因為前一天晚上擼串喝酒,同時吃壞了肚子,都上不了班。
剛好有批急活要趕岀來,而能來上班的幾位稍年輕點的,手裡的活不行,費勁吧啦地窮忙活,眼瞅著進度要趕不上了。
急得沒辦法,隻好把在一旁掃刨花的武文松也用上了。
會乾不會乾的,權當個人使吧。好歹多個人手。
武文松平時就住在木工房裡面的那間工具室裡。
晚上別人下班回家,他閑得無聊,便找些廢料,模仿著白天看師傅乾活的樣子,試著使用那些工具。
一段時間下來,還真摸出了不少門道。
當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雜工,白天除了老老實實打雜,就是偷偷觀察師傅們如何乾活。
既然給他機會讓他乾,他當然也就用不著客氣了。
這個活他早就熟練得滴溜溜的。
行家一伸手, 便知有沒有。
他武文松還遠稱不上行家,但至少比身邊的這幾位小師傅強得多。
眼瞅著從他手裡出活的速度,比幾位加在一起還要快,大夥兒都看傻眼了。
本來鐵定要耽誤的這批活,因為有了武文松的出手相救,愣是按進度給搶了出來。
打這回起,小雜工的身份開始有了變化。
只要班裡的幾位小木工中有人乾活不好,班長就會毫不客氣一努下巴:“去,你給我把小勤快找來,你去掃刨花。”
“小勤快”是大夥給武文松起的外號。
“小勤快”盡管乾的活不再是原先簡單的打雜活計,但他拿的仍然是雜工的那點錢。
相比之下,幾位時不時替他乾雜活的小夥伴,心中卻生出了諸多不平。
開始的時候,武文松並沒有意識到,時間久了,他漸漸發覺了。
他能怎麽辦?
他既不敢跟班長反映,也不想去向堂兄說。
他覺得,說了不但於事無補,還可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
跟誰也不說,忍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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