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嗚——……”
尖銳的汽笛聲伴隨席卷整個列車站台的蒸汽,閃爍著明黃色煤氣燈的鋼鐵蒼穹號在經過十幾天不間斷的行駛後,抵達了她此行的終點。
王都中央西站。
待到濃霧散去,洶湧的人潮再一次吞沒了整個列車站台。
衣衫襤褸,渾身都是煙塵痕跡的破產者;拖家帶口,攜帶著成堆行李箱躲避戰爭的南方貴族;穿著奢侈,準備在這片新天地打拚的富商;拋棄家產,不顧一切前來求學的青年紳士……
一群又一群來自天南海北,身份迥異的人們,拋棄了被吞並的田野和被戰火燃燒的鄉村,渴望在這座克洛維王國最偉大,最繁華的城市尋找嶄新的未來。
“……就到這裡吧。”
邁步走在站台上,面帶微笑的德拉科·維爾特斯轉過身,看向仍站在車廂內望著自己的安森和莉莎,右手緊攥著他那破破爛爛的手提箱:
“尊敬的安森·巴赫閣下,還有…呃…可愛的莉莎·巴赫小姐,很榮幸能夠和二位有這樣一趟充實的旅途。”
“但再漫長的旅途也有結束的時候,為了避免分離時無意義的感傷,就讓我們在這裡告別吧!”
“你確定?”
看著他那平平淡淡,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的模樣,安森忍不住挑挑眉毛。
“當然。”德拉科的嘴角輕巧的上揚:
“十幾個近衛軍莫名其妙的死在鋼鐵蒼穹號上,其中還有一個身份和軍銜都明顯不低的家夥;這麽大的事情哪怕心虛,想讓近衛軍忍氣吞聲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他們應該才剛剛得到消息,正朝車站這邊趕——再繼續和我這個渾身都是麻煩的家夥扯上關系,你們也會被盯上的。”
安森微微頷首。
雖然報紙上到處都是關於近衛軍即將遭到裁撤的消息,怎麽看他們都好像是行將就木,半隻腳踏進棺材…但這並不意味著對方就沒威脅了。
事實恰好相反——局勢越是凶險,近衛軍也就越是毫無顧忌!
這是一個擁有數千精銳士兵,擁有在整個王都內自由行動和抓捕權力的官方軍事組織;無論它眼下面對的局面又多凶險,想找一個軍事學院畢業生的麻煩還是很容易的。
“噗通!”
微笑著的德拉科忽然松開右手的握把,垂直落下的手提箱穩穩的落在地上。
“這是報酬。”
看著那絕對不輕的皮箱,安森默默的揚起視線:
“我們好像還沒商量過這件事情。”
“而這就是我給您的答覆。”
德拉科聳聳肩:“您可以藏起來,可以拿去換錢也可以拿去燒掉——那幫人只知道我隨身帶著一隻手提箱,並不知道它究竟長什麽樣。”
“列車站台上每天丟一兩隻行李箱太常見了,倒不如說哪天什麽也沒丟,倒還能算是件新鮮事。”
聳聳肩的德拉科,真誠的目光下帶著一點點的玩味:
“也請您盡管放心,箱子裡所有的東西和關於您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提及——帶著可愛少女一起回到王都的年輕軍官…如果被問及的話,這就是我的答案。”
“當然,這樣的保證根本沒什麽效力;所以如果您還是沒辦法相信的話,那我也只能……”
“不用說了,我相信你。”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安森連忙攔住了還打算繼續滔滔不絕的家。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決定幫他的理由,也知道自己的目標就是他手中關於雷鳴堡征召軍存在“舊神派”嫌疑的情報,但卻沒有提及過一次。
甚至直接將所有搜集來的情報全部扔給自己,以此來打消自己的顧慮…在內心歎息一聲的安森,心情稍微有些複雜。
自己真的相當不適應這種只靠觀察,就能察覺到別人內心想法的家夥。
被打斷的德拉科微微一笑,插在口袋裡的右手掏出了幾張明信片,疊成一遝,輕輕的放在破舊的皮箱把手旁邊:
“您之前說過回到王都是為了王家軍事學院的畢業證…嗯…關於這一點我可能幫不到您什麽忙,但在此期間您肯定需要租一套價格合適,交通便利並且住起來足夠舒適的房子。”
“房子?”
微微一愣的安森,有點兒沒跟上這家夥的節奏。
“沒錯,雖然您看起來不太像缺錢的樣子,但我猜您大概不會選擇住酒店吧?”德拉科笑著反問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您最好還是放棄這種想法比較好——現在的克洛維城已經不比一年前了,靠近車站的旅館和酒店價格都已經翻了十倍,就算是以一位中校的津貼也很難承受得起。”
他連自己的軍銜都猜到了…面不改色的安森,強忍著再一次把手伸向腰後配槍的衝動。
“更何況您現在並非孤身一人,還有我們可愛又恐——我是說擅長給人驚喜——的莉莎小姐,讓還在天真爛漫年紀的少女住在僅二十平米的客房裡,真的是太過分了。”微笑的德拉科繼續道:
“這些明信片上有最近幾個信譽不錯出租者的聯系方式,是一位好心的老貴族在下車前送給我的;可惜的是我在王都已經有個住處了,所以顯然您現在比我更需要這個。”
“哦對了,如果您現在錢包充實的話,我十分推薦您去看看那套白湖公園附近的房子——交通方便,和克洛維大教堂所在的紅磚街隻隔著三個十字路口,還有房客和住戶們自己租聘的保安公司,治安相當不錯。”
“除此之外從壁爐到廚房, 衛生間,連大部分家具也一應俱全。”
“唯一的麻煩是至少要一次付清半年到一年的房租,還要額外承擔保安公司的費用,所以倒是很適合手頭有大筆現金的人。”
大筆現金,和秩序教會的關系…對自己這家夥究竟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最後,祝二位在王都的行程一切順利;我有種預感,我們很快就會再次見面的。”
“希望到那時,我們都已經完成了各自想要做的事。”
說完,再一次抽起那個煙鬥的德拉科微笑著轉過身,隨著潮水般的人群向車站外而去。
踏上站台冰冷地磚的安森,輕輕撿起了被對方扔下的手提箱。
再抬頭時,對方已經消失在人潮之中,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大概是他的,一身破舊大衣嘴裡抽著煙鬥的背影。
形影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