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戰列艦當然不可能把整個風暴師送到殖民地,但這並不妨礙塔羅·塞西爾準將用這個當借口和安森漫天要價,順便試探他的底細。
作為被海軍總部推出來的負責人,他當然不可能對跑到自己地盤上的風暴師一無所知,很清楚對方背後站著的是弗朗茨家族。
但越是清楚,就越是有試探的必要,畢竟不只是陸軍,對於倚靠教會力量日益膨脹的弗朗茨家族,王家海軍也是同樣的反感,警惕對方是不是打算把手伸到自己的盤子裡,更要弄清對方的真實目的。
王家海軍當然不能違抗樞密院的決定,但既然這支突然冒出來的陸軍非要堅持立刻出發,就算背後站著盧恩和弗朗茨兩個家族,不讓他們交一點“過路費”怎麽行?
更何況塔羅·塞西爾在面子上做的無比漂亮,哪怕時候找茬也挑不出毛病——為了執行命令,配合你們盧恩家族的利益,甚至出動戰列艦協助我們的陸軍兄弟,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想怎樣?
至於戰艦租賃的費用…這可是戰列艦,貼牌叫“漁船”也是戰列艦,貴一點兒也是理所應當的。
對於這種故作“大方”的訛詐,最開始安森其實是想拒絕的。
但就在最後卡爾準備出面拒絕的時候,他改主意了。
原因很簡單,奧古斯特軍工廠擴張市場的計劃,以及自己給盧恩家族準備的“大餅”都不是一錘子買賣;相較於扎根克洛維城的弗朗茨,盤踞北港的塞西爾家族顯然和殖民地的關系更近。
況且雖然自己是陸軍,但如果帝國真打算對殖民地動手,以克洛維現在的局勢,安森不覺與其指望國內能派幾個師的援軍過來,還是王家海軍的艦隊更實際一點兒。
既然如此,不如先讓對方佔一點便宜以示友好,把塞西爾和海軍也拉攏過來,為以後的合作提前鋪路。
掙錢的時候,朋友總是越多越好嘛。
當然,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合理合法的,和公器私用,軍隊勾結,貪汙腐敗,假冒軍令…沒有任何關系。
什麽,誰能證明?塞西爾家族,還有整個王家海軍都能替自己作證!
再說了,這也不只是為了風暴師的利益,而是在用這種方式化解海軍和陸軍多年矛盾,充當雙方的溝通橋梁…身為一名軍人,還有比這更不計前嫌,一心為國的忠誠行為嗎?
有那麽一瞬間,安森都被自己的忠誠之心打動了;仿佛有某種無比崇高的理念,正在自己的心中慢慢醞釀。
談妥了租賃價格之後,心滿意足的塔羅·塞西爾又留兩人在海軍總部吃了頓飯。
作為一個海濱城市,北港的飲食習慣和克洛維“古老傳統”有非常大的區別,整體風格從偏鹹到偏甜偏酸,食物更喜歡吃新鮮的而非醃製品。
不過話又說回來,克洛維人在美食方面不是烤雞就是各種香腸,的確沒什麽上得了台面的佳肴。
這一點不僅被帝國人笑話,嘲諷克洛維人的菜譜就是香腸大全,連克洛維人自己都這麽覺得;明明吃不慣清淡和簡單燉煮過的食物,卻瘋狂追捧帝國美食。
在《克洛維真相報》上就刊登過關於這個笑話:一個帝國騎士跑到克洛維城,想要品嘗最地道的特色菜,卻被告知要到外城區最破最爛的小酒館才吃得到:“因為內城區所有高檔酒店隻做正宗的帝國菜,您只能吃到自己家鄉的味道。”
因為是在海軍總部,三個人吃的都是非常簡易的工作餐,全部加起來也只有鮮生蠔拚盤,龍蝦濃湯,鹽酥鱈魚,炸牛肉卷,土豆泥拌蔬菜沙拉,醋漬沙丁魚六道菜,外加作為飲料的提爾皮茨朗姆酒而已。
主食是一種很有當地特色的小煎餅,大小和早餐包類似,除了精麵粉和雞蛋之外裡面還加了楓糖漿,但吃起來非常爽口,一點兒也不會覺得膩。
而卡爾則更偏愛作為餐後甜點的甘草糖——作為一個多年在塹壕裡呼吸硝煙的老煙民,這種小零食對緩解他嗓子疼的毛病有很大的幫助。
………………
十一月十五日,上午十點整,晴。
北港港口。
大概是臨近冬季的緣故,明明是萬裡無雲的晴天,靜靜的海面看上去異常的冷清,完全沒有傳說中千帆蔽日的熱鬧繁華,碼頭岸邊的街道上也看不見多少往來的旅客或者行人。
當然,考慮到眼下帝國正計劃打擊和封鎖克洛維殖民地,冷清點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伴隨悠揚的鍾聲,一支由十三艘商用貨船,四艘輕型巡洋艦,一艘戰列艦組成的艦隊橫在港口外蔚藍的海面上;燦金色的陽光在潔白船帆的反射下,顯得異常耀眼。
作為整個艦隊唯一擁有三層甲板的王冠號戰列艦,在一眾艨艟中尤為出眾,在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引起了岸上風暴師官兵們的驚呼聲。
載重兩千噸,排水量三千五百噸,長八十米,寬二十米,擁有六十門二十四磅炮和兩門六十八磅卡隆炮…她就是王家海軍的驕傲,作為艦隊指定旗艦的王冠號。
當然,是曾經。
作為一個海岸線並不長,根本沒多少“海洋民族”傳統的克洛維,在艦隊規模上永遠無法和帝國亦或者北海三國相提並論,即便養得起戰艦也沒有數量充足的水手。
在短期內無法擴張海岸線這一前提下,想要在海洋和殖民地擁有一席之地,克洛維就必須打造一支至少在火力和防禦力上,能夠碾壓帝國同等規模的強大艦隊。
因此從很早之前開始,克洛維就對新式戰艦充滿興趣,在聖艾薩克還活著的時候就曾實驗過蒸汽輪船,對於戰艦更新換代的熱情上甚至超越了那些以海軍聞名的國家。
像王權號戰列艦以及租賃給風暴師的四艘輕巡,其實全部都是即將退役,準備想辦法處理掉的“古董貨”…王家海軍真正的主力艦隊,已經開始普及風帆加蒸汽的混合動力戰艦了。
在塔羅·塞西爾準將的安排下,整個風暴師開始陸續裝貨登船;除了風暴師之外,戰列艦和四艘輕巡洋艦上的水兵們也會跟隨他們前往冰龍峽灣,並在那裡駐扎直至盛夏。
在此期間,安森·巴赫擁有整個艦隊的絕對指揮權;除了不能擅自開戰,他想拿這支艦隊幹什麽都行。
這算是塔羅準將對安森“慷慨”的回禮——當然,艦隊執行任務所需的經費也必須由他來承擔,因為這部分開銷是沒辦法上報的。
“嗯?”
剛登上甲板,安森就看到岸邊遠遠的有一位少女,正提著裙子一邊招手一邊朝這邊狂奔而來,身後還跟了烏泱泱一大群人,似乎是想要攔下她。
而幾乎是少女一出現,旁邊的法比安就面色一驚,扭頭邁步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衝進了船艙。
“她是誰?”
“馥勞拉·塞西爾,北港市長的小女兒。”表情帶著一絲倦意的小書記官, 用最簡潔明了的方式說明道:
“昨晚法比安中校陪我去參加了馥勞拉小姐的生日宴會,對他一見鍾情。”
“法比安,一見鍾情?”安森愣了下:
“他怎麽做到的?”
“呃…原因有點兒複雜,過程撲朔迷離,結果似乎是有點兒過了。”小書記官面露難色,第一次沒有正面回答安森的提問:
“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幫了我一個大忙,而我也答應過永遠會替他保密,所以我只能告訴您…當時我們希望通過馥勞拉小姐見到她父親…北港市的市長…於是我想了個辦法…讓法比安和馥勞拉小姐…獨處了半個小時……”
嗯?
一臉迷茫的安森看了眼支支吾吾的小書記官,又看了看表情古怪的卡爾·貝恩,隻得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蔚藍的大海。
海的對面,是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