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結果,全體射擊軍上下都表示早有預料,並且十分滿意——包括一部分已經混成基層軍官的土著民戰士。
本來嘛,一群各種意義上“零基礎”的士兵,想要用加倍訓練的方式達到普通克洛維士兵三十天的水準,實在有點兒過於異想天開。
突擊訓練想要見效的前提是必須先有一定的基礎,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導致進度落後無法發揮全部的潛力——否則高強度填鴨的唯一下場,就是逼瘋教官也逼瘋士兵。
當然,成果什麽的硬要說也不是沒有嘛。
哪怕是填鴨式的,這些射擊軍戰士也已經接受了完整的新兵訓練,組建了最基礎的連排等級的指揮構架,已經從徹底的一盤散沙,變成具有起碼組織度的……散沙了。
如果能忽視他們本能順拐,動作僵硬堪比沒有關節,完全失去個人自覺,主觀能動性為零這些“不值一提的小毛病”,配上差不多五十幾個軍官,就能讓整個射擊軍“動”起來了。
沒錯,是字面意義上的動起來!
在卡爾的極端化訓練外加若瑟夫的高強度洗腦,被雙管齊下的射擊軍戰士已經到了沒有命令,連搖頭和放松都輕易不敢的“鋼鐵之師”——假設被做了反饋實驗的猴子有兩個可操控開關,現在的射擊軍能服從的命令,大概有電視遙控器的按鍵那麽多。
一個刺刀衝鋒的命令,對克洛維士兵大概需要三個步驟,但在射擊軍身上差不多要十二個,雙方的差距就是如此令人信心滿滿。
更直白的說,單純組建以土著民為主的仆從軍團是沒問題的,真到了戰場上他們也能發揮一定的戰鬥力,但要指望他們能夠填補風暴軍團的空缺,那還是洗洗睡吧。
這已經不只是訓練水平,單純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模式…以射擊軍的軍官和士兵比例,注定只能使用帝國那種死板僵化,隊形緊密的戰術,和經過大規模散兵訓練,各個步兵團都有獨立作戰經驗,主觀能動性很強的風暴軍團根本沒辦法配合。
卡爾原本也沒指望能達到這種水準,他的希望是能夠將射擊軍拆散,以“營”為單位組成輔助兵團,擔任據點衛戍,前沿偵察,騷擾和襲掠敵人補給線的戰鬥;沒錯,也就是克洛維人對待炮灰…對待征召兵團的態度。
但事實證明並不行,至少現在的射擊軍戰鬥編制絕對不能小於團,甚至必須保持“師”一級的編制,才能擁有炮灰級的戰鬥力。
延長戰線寬度,分散敵人的注意力,在必要時消耗敵人的彈藥,拖延戰鬥時間…才是最能發揮他們訓練成果的戰場。
真正要提高風暴軍團的戰鬥力,最好的辦法還是從克洛維人,或者至少受過一定教育的帝國人,瀚土人中選拔兵源,直接補充到軍團基層中最為合適。
“……所以說,這就是你建議直接加快風暴軍團擴軍速度的原因?”
看著擺在桌上的計劃表,安森拚命忍住笑意道:“不準備創造奇跡了?”
“什麽奇跡,能當飯吃嗎?”卡爾聳聳肩,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喝過的雞湯:
“現在白鯨港有幾千人急等著土豆,麵包,食鹽,木炭,房子…更重要的是一份能夠養活他們全家的工作,以及盡快結束受災的現狀。”
“就在眼下,還有至少兩千多人生活在城內大大小小的廣場上,食物和燃料還能勉強維持,衛生狀況卻每況愈下,但想要徹底完成重建至少還需要兩三個月——再有幾天就是聖徒歷一百零二年的新年,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聽到這句話,安森立刻收斂了笑容。
隔斷新舊世界的洶湧海,每年都會有從十月到來年三月份長達足足半年的封凍期;雖然近些年似乎因為氣溫不斷升高而略有緩解,以至於十一月底也能有商船抵達殖民地…但大規模的貿易和軍事行動,一般都在另外半年進行。
所以無論帝國是決定接受現狀,還是無法忍受失去殖民地帶來的屈辱,他們都必須在這新年之際做出最終的決定。
同樣的,盡管克洛維似乎已經有了很明顯放棄殖民地意圖,但究竟是選擇舍棄重要的原材料產地,換取正面戰場上的攻守易型;還是抓住最後一線優勢,爭取拖垮帝國貌似也已經瀕臨崩潰的底氣,也到了要決斷的時候。
留給風暴軍團和自由邦聯的準備時間,也只剩下三個月了。
“但想要完成軍團的擴編工作,哪怕盡可能壓縮成本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安森微微眯起眼睛:“我們現在的錢都花在救災上了,而且還征用了不少軍團的物資,沒有更多資源投入到其它的項目當中。”
“我知道,這也是為什麽明知道不可能,我也要試試看射擊軍到底行不行的原因——結果不行。”卡爾聳聳肩:
“就因為這樣,我們才必須同時做兩件事。”
“哪兩件?”
“救災和擴軍。”
“你的意思是……”
“征募災民,擴編軍團。”卡爾身體微微前傾,和安森四目對視著:
“當然,不是把他們直接塞進軍隊從頭訓練,那樣不現實——但可以把他們塞進守信者同盟,建立拿薪水,半脫產的互助體系。”
“以往守信者同盟無論是巡邏街道的民兵,對生活比較拮據的信徒進行幫助,維護市場正常秩序,全部都是自發自覺的行為,沒有任何強製力——簡單來說就是那種較為松散的互助會模式。”
“這種狀態的好處是運營成本低,軍團和議會只需要提供一點點幫助和引導,最多組織捐款就可以;壞處是它的結構過於松散,而且是否履行同盟的義務也全憑自覺。”
“過去在它剛剛開始時還尚可,但隨著時間推移,人數增加,松散的問題也就逐漸暴露——總而言之,我認為同盟至少需要一批半脫產的民兵,來承擔它各種日常運營和公共服務的大部分工作,至少也應該佔到一半以上。”
“這樣既解決了受災者們的生計,避免單純的坐吃山空,同時還能解脫一大批同盟的過剩勞動力,將那些受過基礎訓練的同盟民兵招募進入軍團。”
“初步算一下,大概能招到一兩千人,再加上少量願意加入的受災民眾,大概能擴編三千人上下。”卡爾頓了下:
“當然,這是不計代價最大限度的考量;保守估計的話至少也能有一千多新兵;能提高多少戰鬥力不確定,但完成這輪擴編是絕對足夠了。”
在卡爾眼中,風暴軍團目前的核心目標有且只有一個——擴編。
經過十五天的瘋狂加班,他已經從最初的狀態完全冷靜下來,徹底認清了現實:風暴軍團不是秩序之環,安森·巴赫不是救世主,自己更沒有什麽能夠“創造奇跡的手”。
既然創造不了奇跡,那就大大方方的承認現實,不再奢望能一邊重建白鯨港,一邊靠著高強度訓練製造出能夠彌補風暴軍團戰力空缺的仆從軍。
物資就那麽多,能夠從外界得到的援助也只能是杯水車薪,風暴軍團必須執行先軍政策維持自身的戰鬥力不至於下滑,才能考慮是否在合適的時間悲天憫人。
受災的民眾們很可憐,即便成為守信者同盟半脫產的民兵,大概也只能在很低的程度上維持生計,再加上軍團還要強行招募一批原本的同盟民兵,意味著他們還得補齊這批人的勞動力空缺。
但是沒辦法,這就是現實;何況軍團已經為了他們而投入大批的物資進行重建,甚至動用軍用物資確保他們不會受凍挨餓…被克扣了分紅的軍團士兵們,也是在滿腹牢騷的給他們提供著各種幫助。
“不過你想要的,應該不僅僅是擴軍那麽簡單,對吧?”安森突然開口道:
“兩千多得到了初步訓練的不脫產民兵,或者說守信者同盟才是你的目的。”
“哦,被你看出來啦?”
參謀長的表情倒是很隨和,反正他原本也沒打算隱瞞:“對於這麽一個有著堅定信仰,某種程度上還有些半獨立的武裝組織,對眼下的白鯨港並不是什麽好事。”
“過去我們剛剛抵達白鯨港,立足未穩的時候,這支力量可以作為軍團的補充;但現在我們已經有了仆從軍團,有了自由邦聯這個名義上的同盟,實際上的…嗯,你比我更清楚。”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已經不需要瑞珀主教和他的普世宗信徒們掌握半獨立的武裝;這對我們和他們都不好。”
卡爾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無比的真誠;任何人如果擁有暴力機器,哪怕他本人並不準備搞事情,也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他是真的不希望瑞珀主教這位各種意義上的好人出事。
再加上剛剛化身狂信徒,實際真實想法誰也不清楚的埃克斯男爵,還在繼續宣傳他那套“安森·巴赫是秩序之環派來的救世主”這種異端邪說,十分令人擔心他會不會對那幾千民兵動了心思。
“總而言之以目前的局勢,白鯨港不需要除了我們之外的第二股武裝集團;如果有,要麽加入,要麽改造,要麽消滅。”卡爾總結道:
“將這幾千人列入風暴軍團的擴編方向,恰恰是保護了這批白鯨港的珍貴勞動力,避免他們因為不必要的理由而被無辜的犧牲掉。”
“我同意你的觀點。”
安森微微頷首:“那你覺得這件事交給誰負責比較合適?”
“最合適的當然是你,但你現在不能輕易出面——尤其不能出現在宗教團體面前。”卡爾無奈的歎了口氣:
“所以還是我來吧…再加上諾頓·克羅賽爾中校,這家夥小道消息貌似挺靈通的,應該能在篩選新兵的時候幫不少的忙——而且他其實也很擅長這種後勤和組織工作。”
“其實我原本更想要於連過來給我幫忙的,但那家夥太難相處了,你還是像以前那樣,讓他繼續和艾倫·道恩一起,負責幾天后的新年慶典吧。”
“這當然可以,但你確定?”安森微微蹙眉,用略帶關懷的口問道:“你現在身上的工作已經夠多了,真的要連這個也負責。”
“我知道,但這是我主動提出來的,當然要由我親自執行才能徹底放心。”卡爾聳聳肩:“說起來,過去我都是執行你制定的計劃,像這樣的情況貌似還是第一次。”
“而且以後會越來越多的。”安森輕笑道:
“畢竟不再是雷鳴堡或者瀚土的時候了,軍團規模越來越大,你作為參謀長的職責就越顯重要;作為軍事長官的我,應該更著重於決策方面。”
“有道理。”
卡爾點點頭,也不告別,從容的起身推門離開了司令部客廳,向軍官宿舍走去。
就在快來到宿舍大門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的他突然一怔,毫無征兆的停在了原地。
等等,不對!
自己之所要削弱守信者同盟,是因為經過一年多發展的同盟已經過於強大;而他們之所以會那麽強大,完全是出於安森·巴赫的刻意縱容。
盧恩家族在白鯨港開辦的紡織廠,軍工廠還有風暴軍團的倉庫,近乎成本價的向他們提供最廉價的萊頓步槍,專門為他們組織訓練,自己還親自負責過這件事情!
之後在進攻長湖鎮的時候,法比安還專門動員了同盟的民兵發動佯攻,雖然什麽作用也沒有起到,但卻讓他們積累了野外行軍的經驗。
正因如此,在風暴軍團擴編的時候,這些同盟的民兵立刻就成為了最好的兵源——因為他們是接受過訓練和武裝,某種程度上還擁有實戰經驗的。
等到需要削弱他們時,整個守信者同盟已經發展成為遍布所有殖民地的大型組織,本地的民兵除了互幫互助外,已經不再被需要,而風暴軍團卻急等著擴編……
所以說,這一切仍然還在安森·巴赫的計劃之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