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為了芙萊婭一世的…榮光……”
被鉛彈貫穿了額頭,滿臉血汙的精靈王雙膝跪倒,在喃喃低語之後一頭栽在了滿是彈坑的冰面上。
如雷的轟鳴,硝煙和火藥的氣味,伴隨著屍體停止蠕動而煙消雲散;仿佛只是眨眼間,空蕩蕩的王庭大道又恢復了兩人剛進來時的平靜。
而“死去”的精靈王迅速冰冷,順延著從彈孔溢出的血液逐漸變成了細碎的雪花,屍體則與周圍地面的堅冰融為一體,最終徹底看不出形狀,只能從身體的輪廓依稀分辨他所倒下的位置。
在這個過程中,重新開啟異能的安森能夠明確感受到芙萊婭的領域正在自我修複,原本幾乎不存在的法則正在抵抗自己領域的“入侵”,甚至反過來侵蝕他的法則。
這種侵蝕最直接的體現,就是自己的情緒好像變得比平時敏感得多,需要更多精力才能控制…明明硝煙已經散去,但殘留的味道依然令安森感到無比的煩躁,仿佛連空氣都在和自己做對似的。
“這樣就結束了?”
緩緩收起還在冒煙的左輪,渾身是傷的年輕騎士扭頭望向安森,帶著幾分疑慮道:“我們…成功修補了芙萊婭領域的一處缺口?”
“那請問你還期待什麽,鮮花還是掌聲?”安森的臉上立刻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們在冒死救您的女王陛下,不是舞台上耍猴表演,能麻煩把您大少爺的派頭收斂點嗎?!”
話音未落,迅速恢復理智的安森就已經後悔了——路易瞪大了眼睛,無比震驚的盯著自己。
“呃對…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
“不,不要道歉!”年輕騎士抬手打斷了安森,臉上同樣浮現出內疚的表情:“真正要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把明明和這件事無關的二位牽扯了進來。”
“認真回想起來,若不是因為我的固執和偏見,事情本不應發展到如今的地步;為什麽芙萊婭會覺醒咒魔法的力量,為何她會如此的痛苦,為何要背井離鄉,明明是一國的公主兼繼承人,卻要躲在小小的教堂裡?”
“是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錯了!”
年輕騎士突然聲音高了好幾度,清秀的臉孔上留下了晶瑩:“我的懦弱,膽怯,才是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因為我!”
“我不敢面對教會的責難,不敢面對家人與朋友的冷眼,只能選擇逃避,讓芙萊婭因為我的膽怯和懦弱而犧牲。”
“但就是這樣懦弱的我,卻自認為有著指責你,以及盧恩家族的資格;我並不清楚你們究竟經歷過何種榮耀與苦難,僅憑一己之見便信口開河,將朋友拒之門外,用冷漠掩蓋自己的無知與膽怯!”
“這樣的我,不值得被朋友們無私的風險和犧牲。”年輕騎士頓了一下,帶著充滿了自責的表情對安森哽咽道:“但為了芙萊婭,我別無選擇。”
“所以…安森,你…你真的…真的還願意幫我嗎?”
望著梨花帶雨,哭成淚人的年輕騎士,安森沉默了。
他現在十分的確信,路易絕對是被芙萊婭領域的法則侵蝕了心智,而且程度恐怕還不低;所以塔莉婭之前答應自己會保護他和威廉的肉體,真的就只是肉體而已。
怪不得威廉會把自己變成提燈,大概也是猜到了這一點…安森在心底暗道。
但他也沒什麽辦法,雖然可以倚靠自己的“計劃”法則模擬一些黑魔法的效果,幫助路易抵抗侵蝕,但操作不當的話很可能會反過來對芙萊婭的領域造成傷害,那此行的意義就徹底無了。
所以…只能暫時接受這個內心細膩又敏感的路易了。
安森·巴赫:“……我願意。”
“謝謝你!”
話音未落,哭成淚人的年輕騎士立刻就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渾身僵硬,表情更僵硬的安森:“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一聲不吭的安森默默將頭扭向旁邊,雖然知道路易只是被影響了,但被對方這麽抱著加上說的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個,兩位多愁善感的小姐…我是說大人,現在好像還不是慶祝的時候。”沉默了半天的威廉·戈特弗裡德終於開口了,在路易纖細的腰側一晃一晃的:
“我們雖然修補了一個缺口,但還沒有找到芙萊婭陛下意識而且…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你們盡快結束,然後離開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
嗯?
剛剛還一個凌亂,一個激動的二人同時愣住,松開安森脖子的年輕騎士扭頭看向提燈,微微蹙眉:“為什麽?”
“因為缺口被修補了,那也就意味著芙萊婭陛下的領域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你們現在看到的冰雪世界,是自然侵蝕造成的結果,不是它的本來面目。”威廉懶洋洋的解釋道:
“我對芙萊婭陛下不是很了解,但周圍的魔法反應告訴我,很快它們就會以某種方式重新…燃燒。”
困惑的路易回首望向安森,發現對方也是一臉的困惑。
突然,面面相覷的二人同時湧現出極其危險的預感,默契的依照本能抬頭望去,再先後瞪大了眼睛。
一艘飛艇…或者說一艘長度超過五十公尺,雪茄造型,並且熊熊燃燒的飛艇,正緩緩撕破天空中的陰霾,向著被冰雪覆蓋的伊瑟爾王庭墜落!
就像是撕開穹頂的烈焰長劍,正垂直的刺向被凜冬統治的大地,將溫暖撒向人間。
而劍尖所指的方向,就是二人一燈所在的位置。
“安森!”
渾身是血的年輕騎士看向自己的摯友,堅毅的表情仿佛後者無論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要怎麽做?!”
“我們得離開這裡。”
收回了震驚的目光,安森冷靜道:“你和威廉去王宮的方向,如果遇到了需要修補的缺口,那就想辦法擊敗它,如果遇到了芙萊婭的意識,不要急於喚醒,盡可能等我和你們取得聯絡再另行決定。”
“我要去一趟王庭的大教堂,芙萊婭曾經率領十三評議會反抗秩序之環,那裡很可能也有某個與她記憶交融而誕生的缺口!”
這當然只是借口,他早就知道剩下的缺口一個在王宮一個在大教堂,但那樣還得再另行解釋為什麽發現的原因——太耽誤時間了。
“好。”路易微微頷首,清秀的臉孔突然多了幾分柔和:
“我都聽你的。”
安森頓時渾身一激靈,想都不想立刻扭頭狂奔。
望著摯友離去的背影,年輕騎士也不再猶豫,提起腰間的“威廉”提燈,衝向王宮的方向。
被烈焰包裹的飛艇繼續墜落,隨著呼嘯的冰雪不斷被撕裂,消散,地面的堅冰也開始融化,覆蓋著建築的積雪化作晶瑩的露珠,而後飄散成霧;熾熱的金紅色將嚴寒取而代之。
最終,冰雪退散的伊瑟爾王庭,迎來了新生的光。
“轟————!!!!”
……………………
伊瑟爾王庭,禮讚大教堂。
當安森推門而入的瞬間,幾乎猶如實質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暗紅色的血漿塗滿了大廳的每個角落,殘破的碎肢和器官零零散散掛在吊燈上,廊柱上,天花板…看起來就像柳樹的樹枝,在嗚咽的寒風中微微搖晃。
原本一排排的長椅,被釘死了教士和信徒們的十字架取而代之,早已的凝固的血水將他們的表情完全定格,瀕死時刻的猙獰似乎在無聲訴說著痛苦和絕望。
教堂正前方的秩序之環石塑被砸得粉碎,一名半精靈修女靜靜地躺在上面;她張大了嘴,臉側留下了兩道血淚的痕跡,似乎是在哭訴著什麽。
至於具體內容…那恐怕只能問問芙萊婭本人。
感受著周圍絮亂如風暴般的魔法反應,安森表情凝重到了極點;他之所以堅持要和路易分開,除了這樣修補缺口的效率可以更高之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答應了塔莉婭,會搜集關於受到自然法則侵蝕和影響的情報。
至於需要這些情報的原因…當然是可以作為參考,尋找破解三舊神陵墓外自然法則干涉的方法;畢竟對這種情況對大多數褻瀆法師而言都屬於極其罕見,即便是關系再親密也不可能允許對方進入自己的精神領域。
這才是塔莉婭願意幫忙的真實原因!
對芙萊婭而言,接觸舊神遺體,尋找全新的進化途徑始終是她最重要的目標,也是決定前來新世界的原因之一;哪怕明知道這樣做風險極高,最終有可能一無所獲,仍然無法阻擋她的野心。
也就是芙萊婭有這種利用價值,再加上與秩序教會的對抗中這位女王陛下是“安森重要的棋子”——塔莉婭原話——她才願意幫忙,不然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值得她無私奉獻的只有自己的家人。
雖然就算不說,路易也未必不能猜得到;但安森還是希望盡量避開他的目光,以免橫生事端。
“哢嚓——”
正當此時,清脆的,骨頭或者堅冰碎裂的聲響突然出現,打破了大教堂的死寂。
癱倒在秩序之環石塑上的半精靈修女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如同牽線木偶般站了起來,機械的左右歪了歪脖子,用完全潰爛的眼睛望向安森:
“你…你…是你!”
“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投靠了真神的死敵,該死的異端!”
“你該在煉獄中被火焰灼燒,被惡鬼撕咬,被抽走靈魂,接受永恆的折磨!”
“叛徒,罪該萬死的叛徒,你有何面目踏入這神聖的殿堂,而不感到絲毫的羞愧?!”
“跪下!”
“在真神面前,跪下!”
轟————
冰冷的空氣震蕩出猶如實質的漣漪,一股充滿了神聖的壓迫感向安森襲來,讓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絕望,敬畏和想要臣服的情緒,連帶著自己的目光也在下意識的躲閃。
仿佛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一個早已死去的半精靈修女,而是秩序之環本環。
也就是說芙萊婭在佔領伊瑟爾王庭之後,血洗了禮讚大教堂,殺死了許多信徒和教士,讓她產生了對秩序之環信仰的悔恨,而侵蝕的自然法則便與這段記憶和情緒進行了結合…安森在心中猜測著,但總覺得隱隱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一方面芙萊婭從不像是什麽虔誠的秩序之環信徒,反而對自己的血脈引以為傲,即便是在叛亂結束徹底清醒之後,仍然驕傲的宣稱是“真神血裔”…這麽一位女王陛下,怎麽會對自己拋棄的信仰產生什麽悔恨呢?
等等,如果並非悔恨,那她口中的真神難道是……
“讚美偉大的血魔法之主,布魯托!”半精靈修女厲聲尖叫:“讚美偉大的命運掌控者歐頓,黑魔法之王穆特!”
“將這個罪該萬死的異端,竊取神力的小偷,送進煉獄!”
…………………………
伊瑟爾王庭,王宮大門。
恢弘的正門前方,手舉提燈的年輕騎士站在台階之上,抬頭望向拱衛大門的身影,表情複雜。
“我必須說,這真是…最好不過的結果。”威廉的聲音變得有趣了許多:“……各種意義上的。”
“是啊。”路易輕聲開口,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那道身影。
燦金色的頭髮在腦後系成馬尾, 和澄澈湛藍的眸子一並被壓墨藍色的三角帽下,同色的軍裝風衣,長筒靴和精致的胸甲,再加上肩膀上繡著金色鳶尾花的鬥篷,都將纖細勻稱的身形襯托的英武非凡。
臉孔雖然稚嫩,卻透著一股無與倫比的自信和高傲,仿佛出現在他面前的並非是敵人,而是即將到手的功績與榮耀。
“奉芙萊婭·摩西菲爾德女王陛下之名,任何冒犯歹徒無論是何身份,又有什麽目的,想要通過王宮大門,必須踏過我的屍體!”
那道纖細的身影大聲呼喊道,瀟灑的拔出腰間長刀,指向路易的臉孔:“來吧,若你也是一位騎士,那便來堂堂正正的決鬥吧!”
看著那張稚嫩還微微翹起嘴角的臉頰,路易歎了口氣。
他想過可能會遇到非常難纏,無法簡單應對的局面,但萬萬沒有想到那個難纏的敵人……
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