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的黑色短發,清瘦的臉頰上一雙明亮的棕色眼眸,還有略顯蒼白的膚色,搭配半高禮帽,黑色的外套和低襯的純白領巾,看上去頗有幾分音樂家的氣質。
嗯,假如你不認識一個叫安森·巴赫的家夥,大概會得出相同或與之類似的結論。
就在莉莎驚呼的瞬間,簇擁在安森周圍的風暴軍團的軍官們也一個個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死死盯著那個和總司令人大人完全相同的身影,暫時陷入了失去思考能力的狀態。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相同,兩人在神態,氣質和身材上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區別的;對方的年齡明顯比安森大不少,個子也要略微高出一些,並且多少有些缺乏鍛煉的富態…認真觀察其實並不難分辨,也多少能猜到對方的身份。
只是大家確實從未聽總司令提起過他還有個哥哥,加上作為“妹妹”的莉莎早就被風暴軍團的大家習以為常,讓他們下意識產生了“巴赫家族”就只有他們眼前的這兩位,這種認真想想就知道根本不可能的錯覺。
正當所有人還在愣神的階段,法比安默不作聲的向後推了兩步,順便還扯了扯卡爾的袖口,將參謀長大人拽到人群靠後的位置。
作為前近衛軍官兼王家密探,法比安是認認真真把安森·巴赫從頭到尾調查過一遍的,當然不可能不知道巴赫家族的存在;也正因為他比誰知道的都要多,才更清楚北港準備的這份“小小驚喜”是準備幹什麽。
自己不可能干涉上司的決定,但至少可以置身事外,順便拉一把老好人參謀長,避免踏入北港精心準備的這攤渾水。
望著那令人如沐春風的塔羅·塞西爾準將,一臉錯愕的威廉·塞西爾,周圍或是看熱鬧,或是被鼓動收買,別有用心的迎接人群,軍團副司令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北港潮濕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危機。
無論對方究竟是何居心,這種時候盡可能置身事外,盡量不參與進去才是最好的選……
“啊~捉到你了!”
突如其來的嬌喝聲讓法比安渾身一震,近乎本能的想要立刻跑路,卻被那聲音的主人死死摟住了右臂:“別想跑,我可做好了萬全準備才來見你的!”
面色僵硬的副司令頓時嘴角抽了抽,再三確認周圍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才扭頭看向那位像抓住了獵物似的少女:“馥勞拉小姐,您…怎麽會在這兒?!”
為了避免被周圍人察覺,他還拚命壓低了嗓音,並盡量側過身體將少女擋在後面;只是後者顯然產生了某種誤會,面色微醺的盯著自己期待了好久的“獵物”:
“我怎麽會在…哼!還不是因為某些人當初一聲不吭就跑掉,還是整整兩年時間;兩年!法比安你這個混蛋,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嗎?!”
我怎麽知道您這位塞西爾家族的千金是怎麽…法比安心底一團亂麻,滿腦子都是該怎麽脫身的他現在也只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那您想怎樣?”
“少廢話!”紅著臉的少女翹起下巴,目不轉睛的仰視著副司令的眼睛:
“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現在乖乖的跟我離開;第二……”
“不用說了,我選第一個!”法比安不假思索:“前提是您保證必須低調,除非我同意,否則不能發出任何動靜,更不能被別人察覺。”
“成交!”少女用力點頭道。
“嗯?”
隱隱覺察到有什麽動靜的卡爾怔了下,扭頭向身後望去,然後就發現剛剛還拉了自己一下的法比安,轉眼間居然不翼而飛了。
更驚悚的是除了自己,好像周圍的人都沒什麽反應,甚至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大家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迎接現場的中央,並未注意到這點小小的“異常”。
“親愛的安森,我們巴赫家最小的弟弟,真是好久不見了。”
在眾人的簇擁下,那人一臉激動的走近前來,不由分說便扶住了安森的肩膀,上下大量後又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長高了,也變成熟了;秩序之環保佑,如果父親能知道他的小兒子能有這番成就,不知道該多驕傲!”
“沒、沒有那麽誇張。”面對著和“自己”擁有著相似長相的親人,安森能做的也只有保持微笑:“我…敬愛的兄長。”
“叫我克裡斯蒂安!”對方立刻板起了臉:
“上次送你離開的時候…啊,記得那好像還是聖徒歷九十四年,我們不都已經約定好了嗎?從今往後,我們就互相以名字相稱。”
“即便如此,您依然是我唯一的兄長,這點永遠也不會改變。”安森也頓時嚴肅了起來,真摯的眼眸閃爍著純真的光:“而我也將永遠以您,以巴赫血脈後裔這個身份而自豪。”
“哈哈哈…這話應該我說才對,你已經是我們全家人最大的驕傲了!”克裡斯蒂安爽朗的大笑起來:
“巴赫家族竟然出了位將軍,從帝國手中奪走了好多個殖民地,並且還建立了一個新國家!別說父親,恐怕歷代家主都不曾有過這種層次的成就,你一個人的努力,就超過我們家十幾代人的貢獻了!”
“不不不…沒有那麽誇張,自由邦聯的獨立是殖民地人民共同的奉獻,我個人的成功也只是風暴軍團萬千戰友們忠心為國的體現……”
安森連忙擺手婉拒對方的誇獎…開什麽玩笑,自由邦聯建國和風暴軍團究竟是功是過,克洛維城那邊還沒有給自己定性呢,現在就拿出來炫耀那是生怕“罪名”不夠鐵證如山啊!
但在周圍人的眼裡,這種程度的“婉拒”似乎和炫耀也差不太多了……
“果然,你還是這麽一如既往的謙虛,從不願意接受別人的誇獎。”克裡斯蒂安頗有些感慨,扭頭看向一旁的塔羅·塞西爾:
“安森他從小就是這個樣子,哪怕做了再好的事情也不願接受表揚,寧可將功勞推給別人,也絕對不會據為己有!”
“而這正是一位優秀領軍者所應具備的品質。”心領神會的海軍準將隨即附和,輕笑著微微頷首:“絕不居功自傲,懂得體諒他人,尊重下屬,善待士兵,以誠信對待夥伴…巴赫家族的高尚品德與安森準將個人的嚴格要求,共同為克洛維締造了一位傑出的統帥!”
“沒錯,就是這麽回事!”
“家族傳承與個人的堅持和努力,二者缺一不可!”
“說得對,這正是克洛維的特色——既有帝國那樣的傳統,也尊重個人的進步,屬於是兼具了兩種不同體系的優點,是真正完美無缺的制度!”
……周圍的人群也隨之符合,甚至得出了“克洛維人比其他人更優秀”,“克洛維人的制度最完美,既不守舊也不激進”的結論出來,天知道他們是怎麽總結出來的。
畢竟如果不算上自由邦聯,克洛維就是整個秩序世界最“年輕”的國家了——別看瀚土才剛統一沒幾年,人家屬於祖上闊過卷土重來,弗朗索瓦家族光有明確歷史記載的部分,就是克洛維王室奧斯特利亞兩倍以上。
當然如果要算上“古克洛維”…也就是數百年前被奧斯特利亞家族滅掉的小邦國,或者被稱為“克洛維人”的族群在這片土地生活的歲月,那確實也有上千年;但現如今秩序世界主流仍然是以家族劃分邊界,國家就是一家一姓的私產,所謂“克洛維人”之類的劃分,屬於剛出現沒幾年的異端邪說,還被歸類於非主流的范疇。
但很顯然當一群人想要恭維別人或者說自誇的時候,是不是主流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他們要的就是證明克洛維優秀,不僅人優秀,制度也完美,是整個秩序世界的文明和進步之光。
而安森也隱約從周圍人群的“稱讚”裡感覺到了北港的一種態度,那就是安全感——並不是想要利用自己而瘋狂的討好,而是在用討好自己的方式,獲取某種安全感。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某個衰頹的古老家族圖遭變故,想起來某個在外面遊蕩的家族成員也許能救他們於水火之中,於是趕緊把他找回來,一邊稱讚他實力不俗一邊強調這都是家族的功勞。
嗯,那要真是這樣的話,北港會把巴赫家族的族長特地請過來的原因,也就不難理解了;只不過問題就轉回到了克洛維——究竟發生了什麽變故,讓他們這麽急不可耐的拉攏自己這個薛定諤的忠臣?
討好自由邦聯還能看成是利益攸關,急不可耐的拉攏自己就多少有些令人費解了。
“這一位,想必應該就是莉莎了,我猜的對嗎?”
正當安森也還在揣測對方究竟是何居心的時候,克裡斯蒂安突然蹲下身來,湊到躲在安森身後的女孩兒面前:“我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故事,小莉莎,你真是個勇敢的女孩子,巴赫家族的人都很敬佩你的勇氣!”
似乎是因為長相的緣故,女孩兒緊抿著嘴角不敢說話,只是悻悻的點了點頭。
回過神來的安森倒是從克裡斯蒂安的話中感受到不一樣的東西…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莉莎是自己“妹妹”的身份,仿佛像是在對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孩子那樣熱情的打著招呼。
作為巴赫家族的家主,他肯定知道家族有沒有這麽一個“小妹妹”,所以只能解釋為是故意采用了這種態度——畢竟他之前根本沒見過莉莎,拿不準態度的前提下當然會選擇比較保守,卻又不至於被周圍人懷疑的姿態。
如果之前還能懷疑自己這位“兄長大人”只是塞西爾家族準備的“小小驚喜”,那現在安森基本可以確定,對方絕對是有備而來,甚至有可能已經通過多方渠道了解過自己,甚至整個風暴軍團的情報了。
要知道為了對外隱藏莉莎的存在,軍團的戰報裡幾乎從不提起莉莎的名字,她也從未出現在軍團的軍功簿上面——她的功勞都被折算成武器彈藥,漂亮衣服,蛋糕還有各種款式的罐頭了。
能說出敬佩莉莎的“勇氣”,以及等同於對方在向自己暗示,他知道很多關於自己的信息——尤其是過去兩年的。
“時隔多年再度團聚,作為兄長的我本應多陪陪你的,但我現在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和安森聊聊了。”他望著害怕的女孩兒,滿眼的寵溺之情:“所以能不能把你的安森哥哥借給克裡斯蒂安一個下午,真的,我保證就一個下午,晚上就還給你好嗎,莉莎妹妹?”
“莉莎,莉莎…莉莎……”
女孩兒結結巴巴了幾句,趕緊抬頭看向安森,在得到後者肯定的答覆後便立刻點頭:“好,莉莎答應你了!”
“那真是謝謝你了,莉莎真是個大方的好女孩兒。”克裡斯蒂安笑道,隨即又看向了一旁的塔羅·塞西爾:“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把您的客人借走一會兒了,還請諒解。”
“理解, 完全理解。”海軍準將也是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連連點頭看向安森:“那麽安森準將,我們晚上的宴會再見了。”
“好。”安森也只是微微頷首:“我也很期待。”
說罷,他就將莉莎交給了身後的小書記官,又和貝克蘭還有塔羅·塞西爾準將告別,與克裡斯蒂安相伴而去。
至於某位參謀長和風暴軍團的軍官們…根本沒那個必要,這都不是第一次了。
親密無間的兄弟二人在人群熱切的目光注視下穿過長長的過道,登上了前來接他們的馬車,向北港專門為他們準備落腳的住所而去。
坐進車廂的安森還準備再寒暄客套幾句,避免被對方發現自己身上的問題,就看到突然變了臉色的克裡斯蒂安拉上了厚厚的黑色窗簾,近身湊到自己旁邊,拚命地壓低嗓音道:
“小心,現在的你,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