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
堂屋裡,桌旁,老人望著中年女人,張了張嘴,出聲想再安慰句,卻似乎不知道說些什麽。
中年女人臉上還笑著,屋頂上揮灑下燈光,映在臉上。
“……等到第二天,他酒醒了過後,看著我,好像是覺得惡心,看著我,像是感覺碰到了什麽髒東西,就那麽厭惡著看著我,又再踹了我一腳,打了我一頓,才回了屋。”
笑著,中年女人說著,又再轉過頭,
“真疼啊,打在我身上,真疼啊……你們說,為什麽,為什麽我爹會覺得惡心呢,為什麽會覺得惡心呢……”
轉過頭,似乎是疑惑,臉上卻還笑著,中年女人衝著老人,衝著廉歌問道。
“誒……”
老人看了看中年女人,不禁歎了口氣,站起身,朝著堂屋門邊走了過去,將透著寒風的半扇門再虛掩上了些。
聽著耳邊的話語聲,廉歌沒轉過頭,也沒答話。
中年女人臉上笑容漸多,又再出聲說著,
“……也對,我這麽個畜生東西,我這麽個畜生東西怎麽會不髒呢,這麽看著我,我這副模樣,怎麽會不惡心呢……”
中年女人抬起了手,伸出手觸碰著那帶著胎記的半邊臉,臉上還笑著,繼續說了下去,
“被那麽踹了幾腳,打了一頓過後,我蜷在那地上,疼了好久,好像到中午了吧,才從堂屋地上又再爬起來,爬起來,我一件一件穿著衣服,一點點爬著,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好痛啊……真痛啊,好像比以前都痛……我一點點挪著,一點點挪到了廚房,我找到了塊破了的鏡子,我想看看,再看看,為什麽我爹,為什麽我爹那麽惡心……然後我就看著鏡子裡面的臉,真惡心啊,好惡心啊,原來真得這麽惡心,我從來沒覺得,那張臉原來這麽惡心……”
笑著,中年女人伸出手,輕輕摩挲著自己帶著胎記的半張臉,說著,
“……我怎麽能這麽惡心,怎麽能這麽惡心……我不想讓我爹這麽惡心我,我不想讓我爹這麽惡心我……”
————
摩挲著自己那半張臉的手指漸重,再臉上劃出一道道痕跡,中年女人還笑著,
“……是因為這半張臉我才這麽惡心,那要是我沒有這半張臉呢,那我是不是,是不是就沒那麽惡心了……”
在那半張臉上摩挲著的手指在那眼瞼底下的疤痕上停頓了住,中年女人的手似乎再重了些,按壓著那如同扭曲長蟲的疤痕,笑著,繼續說著,
“……我墊著腳,一點點,一點點挪到了廚房的案板跟前,將菜刀拿了起來,我要把這半張臉割下來,割下來了,肯定就不惡心了,我爹就不會惡心我了……”
中年女人笑著,說著,
旁邊,將堂屋門虛掩上了些,拿過張凳子擋著免得被風再吹開後,老人再走回了桌旁,聽著中年女人的話,看著中年女人臉上那道從眼簾,到割裂上嘴唇的疤痕,不禁再歎了口氣。
“……我拿著刀,拿著鏡子,就沿著這眼睛底下,沿著這鼻子邊上,沿著這惡心的臉邊上,一點點往下割……”
似乎有些用力著,中年女人的手指按壓著那疤痕,從眼瞼往下,一點點劃動,臉上還笑著,出聲說著,
“……真疼啊,好痛……疼得我手止不住的發顫,拿著刀的手也止不住的顫,可是越顫就越疼……”
“……我一點點,一點點往下割,我想把這半張惡心的臉都割下來,可是好疼……真得好疼,真得好疼……”
“……手止不住的顫,手裡握著的菜刀越來越捏不穩,我想把這半張惡心的東西割下來,可是好疼……好疼啊……”
中年女人說著,眼睛望著身前,眼底似乎是在哀求,手指停頓在那割裂的嘴唇上,
“……菜刀掉在了地上,我沒能把這半張惡心的東西給割下來……我怎麽能沒把它割下來呢,我怎麽能沒把它割下來呢……”
“……我不想讓我爹惡心我,我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我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可是真得好疼,真得好疼……”
中年女人眼底帶著哀求,望著身前,嘴上,臉上卻笑容漸多,手扣著那疤痕,不停的抓著。
“……姑娘,我知道你難受,不過還是別……”
老人望著中年女人狠狠抓著自己臉的動作,不禁出聲說了句。
“……我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我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
中年女人似乎渾然不覺,手還緊緊抓著那疤痕,臉上笑容漸多,眼底的哀求也漸漸褪去,似乎笑了起來,
“……我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我不想讓我爹惡心我……我一點點彎下腰,把那落到地上的菜刀撿了起來。”
中年女人抬起頭的手停頓,緊接著再放了下來,帶著些抓痕的臉上笑著,說著,
“……我拿著菜刀,一點點挪著腳,一點點往屋裡走著,渾身都好疼啊,臉上也好疼……我拿著菜刀,走進了我爹的房間。
我不該進我爹的房間的,畜生東西怎麽跑進臥室裡去呢,我爹會生氣的……可是,我不想讓我爹惡心我,我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
臉上笑著,中年女人看著身前,說著,
“……我拿著菜刀,走進了我爹的臥室裡,我爹正躺在床上,睡著呢,可能是累壞了吧,睡得真香啊……我拿著菜刀,走到了我爹的床邊,菜刀上的血,我臉上的血,都滴到我爹臉上……這麽髒的東西,這麽髒的東西怎麽能滴到我爹臉上呢,他會不高興的,會惡心的,我不想讓他惡心, 我把刀舉了起來,我不想讓我爹惡心……”
中年女人臉上還笑著,說著,
“姑娘……”
旁邊,老人聽著中年女人的敘說,不禁出聲喚了聲,
“……第一刀沒有砍準,我太疼了,手止不住的抖,砍到了他臉上,沒過沒事,我爹的血比我乾淨,他流出來的血把我滴在他臉上的血給洗乾淨了……”
笑著,中年女人看著身前,接著說著,
“……然後啊,我爹醒了,好像是疼了,叫得有些厲害,我趕緊問,爹,疼嗎,再忍忍吧,馬上就好了……我再舉起刀,又砍了他一刀。我爹伸出手想擋,不過他酒癮犯了,渾身都顫得厲害,也沒力氣,我砍了他手一刀,他就不亂動了。然後,我再對準了,在他脖子上砍了一刀……”
“……血真多啊,連我身上都給衝洗乾淨了。慢慢的,我爹沒動靜了……”
“……這樣,我爹就不會惡心我了吧……”
“……怎麽能讓我爹惡心我呢……”
白熾燈下,中年女人那遞著扭曲疤痕,胎記的臉上笑著,話語聲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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