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啊，他爹也有實在是照顧不過來的時候，要生活，沒辦法，店裡生意得照看，不然啊就沒得吃，孩子也得照看……就把他啊，也帶到這店鋪裡來看……那會兒，看起來才造孽啊……”

餐館裡，餐桌旁，老太太手裡拿著還未啃完的骨頭，說著，

大堂裡，一張張圓桌旁，依舊熱鬧著，

啃著骨頭，吃著肉的人滿頭大汗，拚著酒的人吆喝著，

聲浪混合著熱浪，在餐館裡回蕩著。

看了眼那通往後廚門上重新垂下的床單，廉歌轉回了目光，再看了眼桌旁的老太太，也沒多說什麽。

“……那會兒啊，也請不起人，他爹啊，就在廚房裡忙活著，來人了啊，就又要跑出來……他啊，就坐在那後廚門邊上，也沒個人能說話，時不時啊，就往廚房裡探進腦袋，看一眼他爹。”

老太太再撕扯下骨頭上的肉，往肚子裡咽下，又再繼續說著，

“……不過啊，這孩子，他啊，從小就懂事，他爹讓他坐那兒廚房門邊上吧，他就坐那兒，老老實實的，也不像其他小孩一眼亂跑，那會兒才六七歲大呢，有時候啊還幫著他爹收拾著桌子，人一走啊，他就拖著個盆子，在那桌子邊上，搶著搶著幫他爹收拾碗盤子……有時候我來得晚，看他爹洗碗洗盤子的時候，他也蹲在那兒，幫著洗……你說那才多大點孩子啊，就這麽懂事。”

“……就是這孩子啊，學習不太好，高中還沒讀完呢，就讀不下去了，去學了廚……”

“……這孩子孝順啊，不想讓他爹這麽辛苦，學好了手藝，就回來了，回來幫他爹，經營這餐館。”

“這孩子肯吃苦，手藝學得比他爹還好，慢慢的，這餐館生意就越來越好，他也就接了他父親的班……這一家子啊，過得慢慢才好了些。”

“……他小時候，到剛從外邊回來那會兒，那渾身瘦得，哪像是現在這樣啊……”

老太太說著，張著嘴，有些費勁著，再撕扯下塊骨頭上的肉，臉上的皺紋擠著，

“……他剛從外面回來那會兒，就帶了個女朋友回來，那女娃還長得標志勒，水靈水靈的。前幾年，兩個人就結了婚，小兩口子啊，就經營著這餐館，他爹啊，慢慢就享福了，前些時候啊就回家養老去了。”

“……這小兩口子啊，經營著這餐館，也越來越紅火。”

“……不過這孩子實在啊，你看這，哪家餐館，一份菜給你放這麽多肉啊。”

說著，老太太再搖了搖頭，再夾起塊骨頭，撕扯起來。

……

再看了眼這老太太和其身前盤子裡堆著的碟骨頭，廉歌轉回了目光，看向了熱鬧著的餐館裡，

“……老三，把你那烤羊排骨頭給我哪根過來……”

“……嘿，給你吃了，我吃什麽，要吃再讓老安給你烤。”

一張圓桌旁，幾個中年男人，張著嘴，拿著一根根排骨，臉上笑著，撕扯著，說著。

“……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覺香料有點多了。”

“吃得就是這個味兒，再說這香料不多，羊肉這腥味兒，那遮得住啊。”

“也是……你把那個燒羊肉給我夾個……”

靠被紙糊上不透光木窗旁的一張圓桌，幾人吃著，說著，

“……老楊，別慪氣了，等一會兒菜上上來，先吃飯……”

隔著廉歌兩人不遠，靠裡的一張的圓桌旁，一對中年夫婦坐著，

身前桌上還空著，似乎正等著菜，中年女人湊近到自己丈夫面前，說著，

中年男人看著旁側，一言不發。

……

轉過目光，

廉歌看向了那對夫婦，身側，顧小影看了看廉歌，又朝著那處投去了目光。

……

“……你說你也是，你說她就好好說，你動什麽手啊，”

中年女人手放在中年男人手臂上，語氣中有些埋怨的說道，

“……她都這麽大了，你這麽打她，她哪受得了，能不跑出去嗎?”

“好好說，好好說！我跟她好好說她聽進去了嗎她?啊！”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忍不住怒氣，吼了聲，

周遭不禁安靜了下，緊隨著，又被嘈雜聲掩蓋，

“……你還吼！”中年女人也忍不住，推了把中年男人，“……要不是你，她哪會昨晚就那麽跑出去，現在人都找不到。”

“……她大姨家，她朋友家，電話地方都跑遍了都找不到……”

“還不是你給慣得，要不是你那麽慣著她，她能成現在這樣嗎……”

“怪我，怪我！她不是你女兒是不是……你自己說你昨晚下手有多重，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你不心疼，我看著都心疼，”

中年女人眼眶紅著，說著，

“……也不知道人現在在哪，出去連手機都沒帶，身上也沒個錢……”

中年男人聽著中年女人的話，沒再出聲，只是轉過了頭。

……

“……來了，菜來了。”

端著個托盤，托盤裡放著幾個裝著菜的大海碗，那餐館老板臉上笑著，朝著夫婦那桌走了過去，

“……楊叔，這是你們要的棒子骨湯，這羊骨頭還是今早弄回來的，絕對新鮮，你們嘗嘗。”

笑著，餐館老板將個裝著湯的大海碗，放到了夫婦桌前，

“……還有這紅燒羊排， 我這多給它下了點料，才把它這腥臊味給去了，你們看合不合口味。”

臉上笑著，餐館老板又將碗菜放到了圓桌上，

“還有這份圓子湯，是送給楊姨你的，你嘗嘗。”

臉上的油在白熾燈下反襯著些光，餐館老板笑著，將最後碗湯放到了中年女人身前，

“……謝謝你了，小安，不過我和你叔叔，今天胃口都不怎麽好，兩道菜就夠了，多了也吃不下，送的這碗湯就算了，你給別人吧。”

“沒事兒，楊姨，你就嘗嘗味道，就當是給我提點意見。”

餐館老板笑著，收起了托盤，卻沒就走開，

就站在夫婦身旁，臉上笑著，看著，

“……那就謝謝你了。”

點著頭，中年婦女應了聲，又轉回頭，跟一言不發，沉默著的中年男人說道，

“……先吃飯吧，等吃完了飯，我們再去她朋友家看看……”

“這回要是找到她了，你可不許再打她，也不許罵她……要是再把我女兒給氣跑了，我跟你沒完……”

“吃飯吧，小安他們家這湯味道不錯……”

中年男人沉默著，沒應聲，

中年婦女轉過身，拿起了湯杓，往碗裡打著湯，

餐館老板，在夫婦身旁，看著那湯杓盛著湯，往碗裡挪動著，

臉上笑著，

白熾燈下，熱鬧著，

燈光映襯出一道道人影。

……

“……老安，老安，”

就在這時候，餐館靠裡張餐桌響起呼喊聲，

“……你這兒怎麽回事兒啊，今天……”